第47章

周淮在衛生間洗漱,水聲隔着玻璃門傳出來,甚是清晰。

玻璃門上雖蒙着一層白霧,卻遮不住裡面人的身影及動作。

搓肥皂、摸……

費南斯臉一熱,找來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不一會兒,費南斯又將視線移回到了玻璃門上……

周淮出來的時候,費南斯正盯着電視哈哈大笑。

費南斯剛要進衛生間,又轉回身,對周淮說:“你躺牀頭那邊。”

周淮說:“等我吹乾頭髮。”

費南斯等他吹完頭髮在牀頭躺下,纔去洗漱。

沒洗頭,費南斯裹着浴巾躺下了。

周淮一條腿支着,靠在牀頭,上半身裸着,被子蓋在他腰間。

看了會電視,費南斯問他:“你不冷?”

周淮說:“不冷,有點兒熱。”

費南斯轉過頭,看着他說:“那空調溫度調低點。”

周淮沒動,往身旁掃一眼,伸手掀開了被子。

費南斯收回視線,從被窩裡伸出手,去牀頭櫃上找遙控器。

周淮問:“你冷?”

費南斯說:“我也熱。”

周淮沒動,遙控器在他那邊牀頭櫃上。

費南斯掀開被子。

腳剛落地,遙控器就被送到了手邊。

費南斯看他一眼,接過來,把溫度調到了25。

溫度降得很快,周淮依舊動也沒動。

費南斯擡手關了燈。

片刻後,周淮關掉電視機,躺了下來。

費南斯翻身面對着他。

“手腕還疼嗎?”

“吃了止疼藥,不疼。”

周淮翻了個身,也面對着她。

“明天幾點起?”

費南斯猛地睜開眼,拍拍周淮,說:“把你手機拿來。”

周淮疑惑,問:“要我手機幹什麼?”

費南斯掐了掐他。

周淮伸手從牀頭櫃上拿來手機遞給他。

“樑曉斌的微信呢?”

周淮臉沉了,問:“半夜三更你要他微信幹什麼?”

費南斯看他一眼,打開微信。

兩人的對話在最上面。

費南斯看周淮一眼,輸入文字:明天一早再來敲門的話……

費南斯又把文字刪掉,將手機對準他下巴。

“你發語音給他,更有威懾力。”

周淮笑了,問:“發什麼?”

費南斯思索片刻,說:“明早再來敲門,打斷你腿。”

周淮笑出了聲,接過手機,按下語音說了,發了過去。

費南斯心滿意足地躺好閉上了眼睛。

少了劉佳平,進度很慢。

一戶姓吳的人家,戶主早已去世,孩子都外出務工,屋裡就剩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

老太太拉着費南斯聊天,連周淮已經採集完信息了還不讓走。

老太太拿出一個裝着糖果、花生瓜子的果盤,遞到費南斯手邊,說:“姑娘,你吃。”

費南斯拿了一顆奶糖,撕開包裝吃了。

周淮正在整理登記表,一隻手突然伸到了臉旁邊。

手指白嫩纖細,掌心一把瓜子。

周淮往後躲了躲,那手又遞了遞。

“你自己吃。”

費南斯轉過頭看他一眼,皺了皺鼻子,縮回了手。

“您兒子沒讓您幫忙帶孫子?”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說:“兒媳婦不讓帶。”

費南斯說:“現在年輕人都不喜歡讓老人帶孩子,嫌生活習慣不一樣。您不是還有個閨女嗎?”

老太太說:“前年死了。”

費南斯頓了頓,說:“節哀。”

老太太笑笑,說:“都過去了。”

費南斯問:“什麼時候的事?”

老太太說:“前年。”

費南斯問:“生病嗎?”

老太太搖頭,說:“車禍。”

正說話間,一記撕心裂肺的哭聲隔着院子傳了進來。

老太太蹭地站起來,跑到門口,大聲罵道:“死老頭子,你瞎了?怎麼帶的孩子?!”

一個蒼老的聲音高聲道:“你個死老太婆!”

聲音很耳熟。

費南斯站起來,走到門口。

說話的人是劉家平的大伯,哭的孩子正是毛毛。

毛毛衣服上全是灰塵,臉上一片斑駁,都是灰塵和眼淚。

應該是摔了一跤。

老大爺拉着毛毛往回走,毛毛扭着身子朝着老太太哭喊。

“姥姥。”

老太太眼圈頓時紅了,上前一把抱住毛毛,大聲罵道:“死老頭子,快鬆開。”

老大爺說:“你放開,這是我孫子。”

老太太說:“這也是我外孫。”

老大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鬆開了手。

老太太哄了幾句,毛毛就不哭了。

老太太抱着毛毛進屋,打了盆熱水,把他上上下下洗了一遍。

洗乾淨了臉的毛毛,五官精緻,眼睛烏黑明亮,睫毛濃密。

費南斯忍不住掐了掐他臉蛋。

老太太拿了幾顆糖放到他手裡,端着滿是髒水的臉盆離開了。

毛毛看了看費南斯,將右手伸向了她。

費南斯笑着搖了搖頭,嗑了一顆瓜子,將瓜子仁餵給了毛毛。

細細一看,費南斯不由得眼圈紅了紅。

本該白白嫩嫩的手臉,卻全是皸裂的細紋,指甲很久沒有修剪,指甲縫裡全是黑泥。

身上衣服也是髒兮兮的,衣領和袖口一圈黑,看樣子至少一個星期沒換衣服了。

老太太將毛毛放到兩腿中間,拿指甲剪給毛毛剪指甲。

老大爺不知道何時來到了門口,大聲道:“這是我老劉家孫子。”

老太太一聽,把毛毛往費南斯懷裡一推,走到門口大聲罵道:“是你老劉家孫子,你那王八羔子兒子怎麼自己不帶,扔給你一個聾子?!”

老大爺臉脹得通紅。

老太太又罵了幾句,把他往門外一推,關上了門,大聲道:“毛毛今天在我這,你滾回自己家去。”

毛毛“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老太太將他抱在懷裡,哄着哄着,自己眼圈也紅了。

毛毛哭了會兒,困了。

老太太把他橫抱在懷裡,邊哄他睡覺邊悄悄抹眼淚。

費南斯輕聲問:“毛毛幾歲了?”

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淚,說:“四歲八個月,馬上五歲了。”

費南斯問:“還沒上幼兒園嗎?”

老太太搖頭道:“沒呢。他那該死的爹不管。”

費南斯也不知道說些什麼,摸了摸毛毛的臉。

老太太越哭越傷心,說:“有了後媽就會有後爹。想當初,就不應該讓蓉蓉嫁給他。她要是自己過,也不會出車禍,毛毛也不用受這苦。”

費南斯勸道:“您也不是諸葛亮,也料不到這些。”

老太太哭着搖頭,說:“都怪我。蓉蓉快三十了還沒對象,我看死老頭子那兒子年紀相當,人也還行。是我逼她,讓他倆結了婚。”

……

費南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老太太說:“劉輝那王八羔子喝醉酒開車出了車禍,自己沒事卻把我閨女給害了。我閨女死了沒半年,他就找了個野女人。那野女人不喜歡毛毛,他就把毛毛扔給了他那聾子爹。”

費南斯說:“您是他姥姥,可以把他要回來啊。”

老太太抽了抽鼻子,摸了摸毛毛的臉,說:“去要了,王八羔子死活不給,說是他老劉家的。”

費南斯想不出安慰的話,握住毛毛的手,摸了摸。

老太太說:“那王八羔子連我閨女的喪事都不好好操辦,花圈沒買,更別提什麼壽衣轎子了,什麼都沒有!”

費南斯安慰道:“這些都不重要,入土爲安最重要。”

老太太擦了擦眼角,說:“你這話倒是和平子他爸勸我的話,一模一樣。”

費南斯眉頭一跳,問:“劉佳平他爸劉大昌?”

老太太點了點頭,說:“嗯。平子他爹在市殯儀館工作,懂得多。我閨女的棺材還是他給弄的,下葬也是他和他朋友給安排的。”

費南斯看一眼周淮,問:“什麼朋友?叫什麼名字?”

老太太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村裡沒人認識他。”

費南斯問:“什麼時候來的?”

老太太說:“村裡死人的時候,他跟着劉大昌來過幾次。”

費南斯問:“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老太太想了想,說:“好像是我閨女下葬的時候。” Wшw★ttκǎ n★CO

費南斯問:“長什麼樣子?您還記得嗎?”

老太太說:“記不清了。好像挺有錢的。”

費南斯問:“什麼有錢?”

老太太說:“我兒子說他戴的那塊手錶值二十來萬。”

費南斯問:“他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老太太搖了搖頭,說:“他沒有,劉大昌倒是有。村裡死男人,劉大昌從來沒回來過。倒是村裡死女人,他回回都回來了。”

費南斯剛想繼續問,老太太嘆了口氣,說:“哎,不說了,說這些幹什麼?”說着,抱着毛毛站起來進了臥室。

費南斯拆了一顆奶糖,剛要放進嘴裡,想了想又遞到周淮嘴邊。

周淮看一眼,皺了皺眉毛。

費南斯見他不吃,問:“你餓不餓?”

周淮看了看手機,快十二點了。

“還好。”

老太太從屋裡走出來,說:“你們留家裡吃午飯,我這就做飯。”

周淮說:“不用了,單位有規定。”

老太太還要挽留。

費南斯說:“阿姨,真不用了。在您家吃飯的話,我們回去要捱罵的。而且,我們還得趕去下一家。”

老太太握住費南斯的手,眼圈又紅了。

“姑娘,謝謝你今天陪我聊天,耽誤你工作了。”

費南斯握住她手,說:“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