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廳外,風清冷,吹來陣陣涼意,空蕩蕩的院子裡停着幾輛警車,安靜極了。

大廳裡,“爲人民服務”幾個字釘在對着廳門的白牆上,身穿藍色制服的人腳步匆匆,有些嘈雜。

已經蓄滿的一肚子火蹭地衝到了喉嚨,費南斯深吸一口氣,咬住牙,轉身往回走。

“小江,你們蔣隊在哪裡?”

小江看到她回來,一臉驚訝,說:“可能在辦公室。二樓,樓梯口左拐第一間。”

費南斯剛要上樓,擡眼看到蔣益民正從樓梯走下來。

“蔣隊長!”

蔣益民見她回來,也是一臉詫異,問:“你找我有事?”

費南斯勾起嘴角,笑着問:“你剛剛什麼意思?”

蔣益民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小江,問:“什麼什麼意思?”

費南斯盯着他,臉沉了下來,說:“什麼叫我這樣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請你告訴我。”

蔣益民聞言,皺緊了眉頭。

費南斯問:“在你眼裡,我是什麼樣的人?”

蔣益民看了她一眼,斟酌片刻,說:“和他不是一路人。”

費南斯嗤了一聲,說:“我和他是不是一路人,和你有什麼關係嗎?你是他爹還是他媽?管得着嗎?”

蔣益民的臉瞬間紅了。

“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告訴你。我檔案乾淨、家底清白、遵紀守法、熱愛祖國、尊敬老人、愛護兒童和花草……我這樣的人怎麼就和他不是一路人?他是玉皇大帝還是龍宮太子,非得九天玄女才能配得上?”

蔣益民一臉尷尬。

“蔣隊長,二十一世紀已經過了十多年了,新中國成立已經快七十年了,五四運動也都已經快一百年了,封建家長那一套早就玩不轉了,你該……換換腦子了!”

蔣益民的臉瞬間脹紅,咬緊了後槽牙。

費南斯瞬間氣消了,盯着蔣益民,似笑非笑。

“不過,我要謝謝你,你的話讓我認清一件事。”

蔣益民聞言,看向費南斯。

見蔣益民的臉從脹紅已經變成了紫紅,費南斯咧開嘴笑了,說:“不是我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我!他那樣的人,我不稀罕。你稀罕,你拿去,老孃不要了!”

小江噗嗤一聲笑了。

蔣益民瞪了小江一眼,盯着她的背影下了第三個評價:性格怪戾。

費南斯剛走出大門,就被小江叫住了。

“你的車鑑定好了,受損過於嚴重,恐怕要大修。”

那破面包車,早就想換了,費南斯問:“修的話要多少錢?”

小江撥通了一個電話,將手機遞給她。

對方說:“車子嚴重老化,且嚴重受損,如果修的話,不划算,預計要好幾千。”

費南斯問:“廢鐵能賣多少錢?”

對方愣了一下,說:“只有幾千塊。”

“那請你幫我賣了吧。”

心裡憋着一股勁兒,費南斯出了中隊大門,立刻攔下出租車直奔車行。

保時捷、別克、寶馬、奔馳、捷豹、路虎……挨個逛了一圈。

半天看下來,費南斯選中了路虎的攬勝極光。

淡藍色車身,車型流暢,開着也很舒服。

68萬……

費南斯頓了頓,二話沒說,低頭出了車行。

車行對面一個商場,費南斯想靜一靜,於是去吃日式料理。

明年,我一定買下它。

費南斯咬了一口三文魚,暗暗發誓。

又吃了幾口,忽然想起醫生的囑咐,費南斯忙放下筷子。

車行在郊區,離住處太遠,打車太不划算。

費南斯找了個姑娘借了手機查路線,突然看到自己的定位不遠處有一處地方標記着青鳥人才公寓,兩地相隔還不到兩公里。

出租車停在了一處有些荒涼的地方。

寬敞的柏油路邊立着一處L形四層建築。

樓下一條泥土路往樓後延伸,再往裡似乎是個村莊,立着幾棟獨立的兩層小洋樓。

土路左側是荒地,右側是個空曠的水泥地廣場,廣場上停着十來輛大卡車,幾個司機正聚在一輛重卡下抽菸聊天。

外牆牆皮有些地方已經脫落,露出了灰色的內牆皮,鐵質樓梯從一樓延伸到了頂樓,已經生了鏽。

費南斯走到樓梯下才發現,鐵製樓梯外皮嚴重脫落,有很多焊接的痕跡。

猶豫片刻,費南斯擡腳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整個樓梯微微晃動,還嘎吱嘎吱地響。

……

費南斯掃了一眼腳下,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往上走去。

四樓入口處的門關着,門上貼着一張寫着“青鳥人才公寓西門”的白紙。

費南斯推開門,走了進去。

走廊光線昏暗,陰暗潮溼。左右兩側都是木質臥室門,牆面上佈滿了污漬。

又往裡走了走,一處凹進去的地方放着一個櫃檯,櫃檯後面坐着一男一女,五十多歲的樣子,看模樣應該是公寓的管理人員。

許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緣故,女的雖然胖,卻臉色蒼白,脣色黯淡;男的瘦得有點病態,同樣也是臉色蒼白。

兩人正盯着櫃檯下面桌子上的電腦屏幕,一臉漠然。

女人看到費南斯,站起來問:“姑娘,有什麼事情?”

費南斯清了清嗓子,換了一種怯生生的語氣,“阿姨,我想租房子。”

女人看到她臉上的紅腫和青紫,皺了皺眉,隨即笑着問:“長租還是短租?”

“短租,可以租兩個月嗎?”

女人說:“當然可以,標間,20平,朝南800,朝北600。先看看房間吧。”說着推了推身旁的男人。

***起來,從抽屜裡取出來一串鑰匙,打開了櫃檯斜對面一間房子。

“朝南,廚房、油煙機、電磁爐、空調、洗衣機、熱水器、網絡、陽臺都有,自己進去看吧。”

男人身上傳過來一股濃重的藥味,與這樓道里的陰溼氣味混合在一起,愈發難聞。

費南斯屏住氣,在屋裡繞了一圈。

廚房就是一個簡易的竈臺,裝了一個簡陋的油煙機,挨着廁所。

再往裡就是臥室,一張木牀,一個衣櫃,一個方桌,一張凳子。

陽臺沒有窗戶,和臥室隔着一個劣質的木門。

見費南斯沒吭聲,男人又打開了斜對門的一間臥室。

格局一樣,費南斯粗粗看了一眼便退了出來。

男人的聲音機械冰冷:“房間都長一樣,你喜歡朝南還是朝北?”

回到櫃檯,費南斯輕輕皺着眉,說:“阿姨,能不能幫我看看況世鋒隔壁的房間有沒有空的啊?我想住在他隔壁。”

女人轉過頭和男人對視了一眼,說:“我們這裡沒有叫這個名字的租戶。”

“啊,可是我表哥說他就住這裡啊,他告訴我這裡便宜,條件也不錯,讓我過來看看。”

女人看了她一眼,說:“他前一陣子退房了。”

費南斯一臉失望,表情快要哭了,說:“那您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男人有些不耐煩,說:“我們哪裡管得了這些。”

見檯面上有個座機,費南斯思索片刻,作勢掏了掏口袋。

“不好意思,我出門忘記帶手機了,能不能借用一下電話?我想打電話問問他,再決定租不租。”

女人點了點頭,說:“用吧。”

費南斯按了兩個數字,轉臉一臉難色,說:“阿姨,我不記得他手機號。”

女人看了她一眼,從櫃檯下面拿出來一個登記薄,翻了翻後,將本子放到座機旁。

費南斯打過去,關機了。

男人更加不耐煩,催促道:“到底租還是不租?”

費南斯抿了抿嘴,說:“我再考慮一下,行嗎?”

女人瞪了男人一眼,說:“催什麼催?!”

轉過頭一臉和善,說:“行啊,姑娘,你先考慮一下。不過,這裡的房子很快就租出去了,你還是早點做決定。”說着遞過來一張名片。

費南斯點點頭,接過名片,說:“謝謝。”

剛走了幾步,女人哎了一聲,指了指牆,說:“這有電梯,那樓梯太危險了。”

女人手指的方向,有一個雙開門,門的顏色幾乎與牆面一致。

要不是牆上的按鈕,費南斯打死也認不出它就是電梯門。

電梯很快就上來了,費南斯說了聲謝謝,低頭衝了進去。

電梯門雖不起眼,內部空間卻很寬敞,光線也很足。

很快,一樓到了。

門開了,費南斯擡腿出了電梯,誰知哐的一聲,卻撞上了一道鐵門。

費南斯剛想走回電梯,電梯門叮的一聲關上了。

……

電梯門與鐵門之間的空間剛好可以容納一個人。

費南斯推了推鐵門,鐵門沒動,仔細一瞧,鐵門鎖了。

鐵門外是一個大理石鋪就的大廳,屋頂一個巨大的水晶燈,富麗堂皇。

鐵門左側不遠處有一個圓形的服務吧檯,吧檯對面放着兩張紅色沙發。

沙發旁邊就是大廳的玻璃門,門從外面鎖上了。

費南斯拍了拍鐵門,大喊:“有人麼?”

沒有人應答,廳內只有自己的呼吸聲。

電梯按鈕安裝在鐵門外的大理石牆上,費南斯伸出手,想穿過鐵門的縫隙中去夠電梯按鈕。

縫隙很小,小到只有七歲以下的孩子才能將手伸出去。

費南斯縮回手,掏出了手機。

……沒信號……

瞬間,一則新聞閃過腦海。

一個臺灣老婦人被困在頂樓的電梯門和鐵門之間,七日後才被發現,可惜早已身亡……

費南斯脊背一涼,大聲喊道:“救命!”

斷斷續續叫了半個小時,嗓子早已嘶啞,費南斯渾身失了力氣,趴在了鐵門上。

突然,玻璃門外一個人影閃過。

費南斯扯開了嗓子喊道:“救命啊!”

片刻後,那人走了回來,手擋着光,趴在玻璃門上往裡看。

“你等下啊,我給你打110。”

費南斯剛想說聲謝謝,那人就離開了。

十來分鐘後,玻璃門外湊過來一羣人,扒着門往裡看。

費南斯認出正是那羣司機。

其中一人擺了擺手,說:“別急別急,警察已經來了。”

玻璃門外,人羣身後停了一輛警車,一個身穿藍色警服、帶着警帽的人推開人羣,站在了玻璃門外。

待看清那人的臉時,費南斯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