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隱見着竇氏與李世民母子間感情甚濃,心中不由的十分想念自己死去的母親謝氏,感到一陣難過,但是,他很快心有警覺:“眼前這一幕,難道是竇氏故意做給我看,讓我過個除夕節都不愉快的?哼,我偏不能如了她的意!”
想到這後,李隱強行壓下負面的情緒,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時,一陣環佩聲響起,李隱別頭望去,剛好捕捉到一個美麗的倩影,一時不由的看呆了眼。
只見此女頭戴胡帽,形圓如鉢,四周垂以絲網,帽上綴以珠翠,式樣別緻,既華麗又充滿若隱若現的神秘美。
她穿的衣服更與中原和南方的寬襟大袖完全兩樣,是大翻領窄袖的衣裝,與李隱在洛陽市集上見到的胡女衣着相若,但質料更佳。
這種衣服不但更突顯了女性玲瓏的曲線,行動上亦方便多了。
這女子讓李隱看呆的並不是她曼妙的身姿,而是她的容貌,正是與自己相識多日的那個女書生。
李秀寧之前每次與李隱相見,都是作書生裝束,所以李隱現在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女兒身模樣的打扮。
李秀寧在拜見過竇氏後,一眼就看到了在李建成身邊的李隱,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走了過去,臉露羞澀的道:“你……你怎麼來了這裡?”
她一直以爲李隱是府中的一名普通護衛,雖然李隱的真實身份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來,但她卻出於女兒家某種奇妙的心裡,而一直沒向人詢問過。
李隱還未回答,一旁的李建成便笑着答道:“三妹,你也認識了隱弟?”
李秀寧神情一怔:“隱……隱弟?”
李建成感到有些奇怪的道:“哦,原來你不知道啊,他就是爹爹前些日子新認回府的兒子李隱呀!”
李秀寧聽後,忽然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身體不由的晃了一下,臉色也變得有些慘白了,她腦海中這時只剩下一個聲音:“他竟然是我的弟弟,他怎麼就成了我的弟弟呢……”
“三妹,你怎麼了?”李建成連忙上前扶了一把李秀寧,關切的問到。
“沒……沒事。”李秀寧說着掙脫了李建成的手,來到竇氏面前,“母親,女兒身體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去了。”
竇氏皺眉道:“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要不要叫郎中來看看?”
李秀寧搖了搖頭,然後快步離開了廳堂。
李隱看在眼裡,但也唯有低頭不語,廳堂中的其他人則一陣莫名,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剛從宮中回來的李淵,打破了廳堂中的沉默,包括李隱在內的李氏兄弟紛紛上前行禮,竇氏則一邊親自爲李淵脫去厚重的外衣,一邊道:“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往年可沒這麼早。”
“天子讓臣下們觀看完儺舞后就散了。”李淵隨口說了一句,在主座坐下了,其他人也分別坐下了。
李建成本想坐在李隱身邊,向他介紹李隱在座之人中,那幾個與李隱初次見面的人的,然而竇氏卻嚴聲道:“毗沙門,你的位置是在那裡嗎?”
毗沙門是李建成的小名,他這時聽了竇氏之言後,撓頭道:“坐哪不都一樣嗎?”他記得自己家吃飯沒那麼多講究的啊!
竇氏卻哼聲道:“什麼叫坐哪都一樣?嫡長子有嫡長子的位置,庶子有庶子的位置,嫡長子坐在了庶子的位置上,庶子豈不是要坐在嫡長子的位置上了?”
李建成聽自己母親說得這麼嚴重後,只好起身坐到了李淵的下首位置。
“我是應該叫你爲哥哥嗎?”李隱身邊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這時向他問到。李隱默然的答了聲是,便沒說其他的了,因李秀寧之事,他這時已有些魂不守舍了。
這個男孩李建成在剛纔短暫的時間,已裡向李隱介紹了,名叫李智雲,現年與李元吉同歲,他的母親本是竇氏的一個陪嫁丫頭,在某次竇氏身體不適的時候,讓她頂替自己服侍了李淵,於是便有了李智雲。
這種事在大戶人家裡,實屬常事,李智雲的母親因爲曾是竇氏丫鬟的緣故,自然不敢有爭寵之心,使得竇氏的地位沒有因此而動搖。
晚宴開始後,衆人都相談甚歡,唯獨李隱悶悶不樂的,山珍海味在他口中如同嚼蠟一般,他吃了幾口後,便起身道:“我吃飽了,先告辭了。”
說着不待衆人反應過來,便走了出去。
“真是不懂規矩的,家主都沒發話,他怎能擅自離席?”竇氏怫然不樂道。
李淵嘆道:“他畢竟入府沒幾日,且就隨他去吧。”
……
小蝶見到李隱正的那麼快回來後,原本挺開心的,但很快發現他的神情似乎與平時不太一樣,於是關切的道:“少爺,你是受他們欺負了嗎?”
李隱搖了搖頭,摸着小蝶頭笑道:“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你自己可以先吃飯食嗎?”
小蝶乖巧的點了點頭。
李隱心亂如麻的走出了國公府,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洛水之畔的一株大樹下,樹上結滿了冰溜子,在萬家燈火的照耀下,顯得十分好看。
李隱猛的一拳打在樹幹上,冰溜子唰唰的從樹上掉落下來。
昨日他與李秀寧本就是約好了在這裡見面,然後一同去看夜市花燈的,誰知眨眼之間,佳人卻成了自己的姐姐,老天還真是喜歡開玩笑啊!
李隱這時不由的暗恨起自己來,他本可以早些探知李秀寧的真實身份的,但卻一次次的錯失了機會,這才讓自己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
雖然自五胡亂華到隋朝建立這三百多年間,北方地區胡風陋習甚強、禮法崩弛,但至親之人間仍是不允許通婚、且不被社會倫理所接受的。
除非……
李隱搖了搖頭,壓住了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大膽想法。
他並非自怨自艾之人,在這寒冷的樹下站了一會後,心情已平服了不少,猛吸幾口氣、搓了搓手後,向國公府走去了。
李隱始終沒有發現,在他所站的位置不遠處另一棵大樹下,李秀寧正淚眼朦朧的看着慢慢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