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着申初之時,隨着衙門的散衙鼓響起,羅成也伸了個懶腰準備下班。
申初,也就是大約三點鐘,衙門就下班了。不過現在不叫下班,叫散衙或散值。說來當個官吏還是很舒坦的,大隋的衙門官吏延續的是自秦漢起的休假制度。
又稱爲休沐,五日一休。
古代沐指洗頭,浴指洗澡。休沐,本意就是給官吏們放假去洗頭休息,據說因爲古人頭髮長,洗頭很費時間,而且洗完頭之後一時不得幹,披頭散髮的很沒形像,所以官吏們一般洗頭後就不會理事見人的。
官府也特意每隔五天就給官吏們放一天假休息。
而到唐時起,便要改成十天一休,稱爲旬休。
羅成是郡兵都尉,算是郡兵體系的,一般情況下是不用到縣衙當值坐班的,不過如今是年末,各種盤點工作很多。
另外杜如晦發起的年末清繳,搞的風風火火。
有羅成帶頭清還欠繳做榜樣,其它豪強大戶們也不敢敷衍。倒是有些人想要敷衍,陏便交點錢糧應付過關,可這次杜如晦有妙招。
他把催繳這個工作交給了郡兵團,當然無利不起早,皇帝都不差餓兵。杜如晦跟羅成說,催繳有提成,催上來一石糧,縣裡就賞兵營一斗。催上來一貫錢,就賞一百。
這就是一成的提成了,這個提成可就相當的豐厚了。
羅成的郡兵營那是個花錢大戶,有這樣的好事豈會錯過。
當天羅成就傳下命令,郡兵營五百人,除了當值的一百人,其餘的四百人全都集結,由各旅帥、隊正們帶隊,跟着縣衙戶司的佐史等差役,一起下鄉清繳。
所得提成,還是按老規矩,負責催繳的那隊人先分兩成,剩下的八成,一半存入營中,做爲以後所需開支,另一半則拿來給全營兄弟分。
總之,誰有本事催的到錢,就能多拿那兩成。
在這種懸賞刺激下,郡兵營的弟兄那是卯足了勁。
郡兵不比普通衙役,這些人去催債,直接搞的跟打仗一樣的,全副武裝,扛槍提刀的過去。到了地方,你不繳不行,他們就坐那裡直接翻查你家的家底。
你說你沒錢,但郡兵還就不找普通的百姓,他們專門找那些欠的多的大戶商賈們,沒錢是吧,翻看一下就知道了。
其實多數大戶豪強不是沒錢,而是不願意交。
要真的他們都沒錢交,那普通百姓活都活不下去了。
郡兵們直接查你家倉庫,翻你家櫃子,你還無法反抗,要是反抗,不好意思,他們可是全副武裝的,就算大戶們家裡有家丁僕役,可你敢跟郡兵們動手嗎?這些傢伙可是剿匪時見過血殺過人的。
不過郡兵也有紀律,就算去催去清,也不會胡來。
不會趁機搶劫,更不會隨便打人。
但你欠了總得繳,翻到了錢帛就抵賬,沒錢帛糧食總有。糧食不夠,那家裡金銀細軟總有,實在不行,大戶們家裡還有馬騾驢子,還有奴隸呢。
他們一樣樣清,一樣樣點,還有專門人給你估價,絕不亂估。
要是到了飯點,你還得管他們飯,不管還不行。
碰上這麼一羣打不得罵不得碰不得的丘八來收賬,豪強大戶們雖然滿肚子火,可還沒地方訴苦,因爲這是縣尉的意思,縣令也同意,還是縣都尉親自派人來收,這三大頭的意思,他們能怎麼辦呢。
說欠的多吧,倒也算不上。
這家欠個幾十石糧,那家欠個十幾貫錢的,多不多少不少,就是有點氣。
可誰也不會爲了這麼點錢糧,硬是要跟縣衙翻臉,跟郡兵打仗。
幾天的功夫,縣衙裡的豪強大戶商賈地主們的積欠,差不多就還清了。
幾年積欠,一下子繳清,縣衙倉庫都堆的滿滿的。
不過清完了這些大戶們的欠,剩下的百姓的賬,羅成就不負責了。
一來百姓們拖欠是確實沒錢可給,再來也實在沒幾個錢,這家百來錢,那家幾百錢的,羅成可不願意讓自己的郡兵挨家挨戶的去搶人家這家幾隻雞,那家一袋糧的。
那種事情他不做。
好在杜如晦倒也沒強求,反正欠的多的都是那些豪強大戶,他們的催上來了,那也就沒剩下多少了。
杜如晦發了個佈告,讓各鄉百姓主動清繳,但也就是發個佈告做個樣子而已,具體百姓搭不搭理,有沒有錢還,他也就不管了,這事算是圓滿完成了。
杜如晦是個比較會辦事的人,並不死板,答應給羅成一成的提成,立馬就給了。
然後他還又留了一成,做爲縣衙的小金庫,拿來當了年末獎金,給全縣的公職人員發年終獎,縣衙的官吏們都有份,縣衙裡的差役也有份,各鄉的里長村正們有份,就是郡兵、鄉兵也一人有一份。
雖說他們拿的不多,可人者有份啊。
章丘縣這麼些年來,還是頭次遇這樣的事呢,大家高興不已,紛紛稱讚杜縣尉是好官。杜如晦不止如此,他還給全縣六十歲以上老人,送去了一些錢糧慰問,孤寡的,殘疾的,也送了一些錢糧。
每人不多,可卻代表的是縣裡的心意。
相比起普通郡兵一人也就分了一百錢,羅成這個都尉卻分了不少,足足分了六十貫之巨,數量之大讓羅成都有些擔憂,這樣搞會不會太過了點。
這不明擺着貪污嘛,萬一上面追究怎麼辦?
結果杜如晦和張儀臣卻告訴他,這樣的事情其實根本不是事,算是上面默認允許的。畢竟如果州縣官員只靠那點俸祿的話,日子可不會好過。
職分田、公廨田、公廨錢,這些都算是公開的福利收入。
杜如晦設立小金庫,派發獎金的行爲,完全就是通例了。
如此一來,羅成倒是笑着收下了,六十貫,不小的一筆獎金了。據說杜如晦和張儀臣一人拿了一百貫,比他多多了。
老四身爲法司佐,拿了二十貫。二哥身爲縣壯班班頭兼鄉團校尉,拿了十貫。
每個人都是笑嘻嘻的,紛紛稱讚杜縣尉是個明白人,老四更是連誇了好幾句,絲毫不記得當初他是如何喊着要殺了那個姓杜的狗賊的話了。
積欠清了,獎金髮了,於是臨過年最後還有幾天的時候,縣裡便封印放假了,只安排了些值班的胥吏鎮守,其餘人便都可以回家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