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數十萬將士解甲歸府,已經陸續散去,只是他們的功勳賞賜卻還沒有兌現,然則如今府庫已空,不知該如何兌現將士們手裡的白條。”
尚書左僕射杜如晦在紫宸殿向皇帝奏道。
打仗的時候,顧不得一切,只能全力征召兵馬,調動民夫,轉運錢糧。如今戰事結束了,大秦也打贏了,但善後的事宜卻還很麻煩。
出動了幾十萬士兵,上百萬的民夫,將士們要賞賜,民夫們也要工錢,這些都是朝廷戰前答應的。
不說犒賞將士們的錢帛,可將士們實打實的功績,總得兌現吧,那些爲國征戰而戰死他鄉,埋骨異地的烈士,總得撫卹家屬,還有那些爲國殺敵而傷殘的殘疾士兵,他們多數要退出現役,以後許多人永遠都是個殘疾人。
朝廷必須給予撫卹。
朝廷對於戰死和傷殘者的撫卹都有專門的規定,有詳細的標準,但是現在問題是,朝廷雖然不想賴賬,可卻拿不出賞賜來了。
朝廷府庫完全打空了。
“朕記得當年楊廣被突厥大軍圍於雁門,他向守城的將士們許以重賞,可是戰後卻拿不出賞賜來,結果僅授了些空頭銜無用勳,最後惹的人人怨恨,甚至弄了一出隴右兵叛亂之事,可以說也是讓天下將士寒心,這也爲他後來被驍果弒殺埋下了引子。”羅成很清楚,賞罰分明,這是必須的事情。
若是賞罰不公,那麼軍隊也就將失去那股精神氣勢。
先前朝廷拿不出錢來兌現,於是只好先給所有的將士們記功論賞,然後先發給了一張白條,告訴士兵們,朝廷稍後會給大家兌現。可府庫實在空虛,士兵和民夫們手裡的白條數額實在是太大了。
“要不,民夫們手裡的白條先不兌現,然後許他們每年納的兩稅中折抵一成,十年折完,如何?”說這話的是長安府尹長孫無忌,他雖非宰輔,但做爲長安的長官,也還是可以參議朝政的。
“不妥。”王子明道。
而皇帝卻直接給了自己的這位大舅子一個幼稚的評語。
“朝廷頒佈兩稅法之初,已經言明,攤丁入畝,丁役折錢入畝,百姓不再承擔免費的瑤役雜役等,若有役相徵,百姓雖得服役,但朝廷得折錢僱傭。如今這制度才推行幾年,朝廷現在卻又要反悔嗎?那朝廷的信用何在?”
“陛下,只是一時權宜之計,再說也是讓他們折抵稅錢了。”長孫辯道。
皇帝卻搖頭道,“折抵稅錢,除非是一次性折掉,但許多百姓手裡的白條數目不小,他們有些人爲朝廷這次大戰服役了數月之久,折錢得有幾千錢,這還沒算上朝廷爲了表彰激勵他們,而另許的賞。”
上百萬的民夫,手裡都持有白條,少的幾百錢,多的有幾千甚至是十幾千,積少成多,若都折抵兩稅,那麼朝廷今年得損失極大的稅賦。而朝廷推行兩稅制後,稅收是分爲了三層,三之一留郡縣,以充做衙門經費,包括地方官吏們的俸祿。另三之一則繳道,用以道三司衙門分派,也是用做道三司衙門的辦公經費、官吏俸祿,以及用做一些修橋鋪路的費用,甚至是預留救災等用。
最後的三分之一,纔是上繳到朝廷民部,存入太府寺和司農寺的,這筆稅賦則是用做供養三衙軍隊、皇室宮廷用度、朝廷百官俸祿等等。
錢都是有數的,朝廷的兩稅基本上是固定的,並不是量出爲入,也不是量入爲出。一畝地的地稅和攤入其中的丁稅、役錢都是固定死的,也就意味着不會有什麼變化。而戶稅有所變化,但也不會有多大的增減。
若是上百萬民夫的白條折抵兩稅,那意味着朝廷的地方郡縣、道、中央朝廷都要損失大量的收入,尤其是地方郡縣,他們可能連官吏薪水都發不出。
而長孫無忌說分十年折,那就意味着朝廷欺騙那些民夫們,畢竟這是工錢和賞錢,你折稅都已經過份了,還分十年折?
這樣弄,下次有事,誰還願意爲朝廷積極出力?
這次的勝利,那也是靠着這百萬民夫們的積極響應出力,才成功的。若真要如楊廣徵遼東一樣,大家都千方百計的逃避,甚至砍手砍腳來避役,那這朝廷也就離天下沸反不遠了。
“朕先前已經下詔,免去了全天下百姓今年的地稅,後來又下詔,免除關隴河朔河東山南劍南河南淮南等道的戶稅。但免賦稅歸免賦稅,承諾過的賞賜和僱工錢,還是得付。”
新任的民部尚書是崔君肅,皇帝崔妃的父親,這位雖然也是宦海老吏,但也是巧婦難爲無糧之炊,“陛下,國庫確實空虛,就算今年秋後的兩稅繳入也是杯水車薪,更別說今年陛下仁慈,給全天下免除一年地稅,又給大半天下免除了戶稅,今秋兩稅,也只能收取部份地方的戶稅而已,根本沒有多少。”
皇帝皺起眉頭。
“那今年的鹽茶酒稅礦專稅呢,今年的市舶稅呢,今年的工商稅呢。”
“陛下,先前因戰事吃緊,朝廷急於用錢,於是早已經提前把今年的所有專賣稅、工商稅和市舶稅都徵過了。”
稅已經徵過了,錢也早用完了。
“陛下,朝廷已經發不出俸祿了。”崔君肅提醒皇帝,他都恨不得辭去這個尚書之職。剛開始得授民部尚書之職,加平章事銜,拜政事堂宰相,還讓他興奮萬分,高興好一陣子,可現在面對着空空如也的府庫,他是愁的頭髮都要搔光了。
朝廷這邊已經發不出百官俸祿,那邊北衙禁軍和內衙親軍數十萬將士的軍餉也發不出了。而還有那麼多民工和將士們的欠條沒兌現。
情況已經非常危及了,雖說大家也能理解一點,可如果朝廷遲遲不能兌現白條,再不能按時給北衙和內衙軍發餉,可是會出事的。
畢竟北衙和內衙的兵,不比南衙的兵,南衙的兵是府兵,家裡還有地可種。而北衙內衙的兵是募兵,是不授田而吃餉的,一家子人全靠這點餉糧。
“朕的內庫呢,民沒錢了嗎?”皇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