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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

佟穗對蕭守義道“二叔,這裡就交給你跟小超了,我去廳裡坐會兒,有些冷。”

蕭守義點點頭,囑咐女兒“扶你二嫂進去。”

蕭玉蟬忙將斗篷罩在佟穗肩上,再扶住佟穗的胳膊。

佟穗察覺到蕭玉蟬在抖,抖得很厲害。

走到廳堂前,蕭玉蟬往後瞄了眼,緊張地問“二嫂,要不要把簾子放下來”

佟穗“不用,繼續敞着。”

再走幾步,蕭玉蟬扶佟穗坐到北面的主位上,她站在旁邊,將院子裡那兩百個侍衛看得更加清楚。

蕭玉蟬臉上還掛着淚,心跳得劇烈,比那年囚龍嶺的山匪殺到自家時還要慌。

“二嫂,他們真的就這麼降了過一會兒會不會後悔,重新拿刀衝進來”

真那樣,光靠自家老爹能攔住嗎

佟穗讓她聽外面的鼓聲“城門擊鼓,三下爲一通。一通鼓表示發現了敵情,要關閉城門迅速備戰,二通鼓表示敵軍已經兵臨城下,三通鼓表示敵軍正在攻城,五通鼓表示城門失守。那你數數,現在是幾通”

蕭玉蟬凝神傾聽,只覺得鼓聲如雷密集地落在她心上,什麼通不通的她不懂,就只數聲下,偏偏那邊擂得太快,好像終於數完了,突然又敲了起來。

蕭玉蟬急得都冒汗了,佟穗見了,直接告訴她道“是五通,你二哥的騎兵已經進城了。南城門離咱們最遠,有十里地,但以騎兵的速度,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衝過來。御前軍總共才兩萬,你二哥手裡有近五萬騎兵,院子裡這些人一清二楚,換作你,是豁出自己的命替範釗報仇,還是投降保命”

蕭玉蟬馬上道“肯定投降啊,範釗又不是我哥我爹。”

佟穗笑笑。

將士們重義氣,但也分時候,像在劍閣道,將士們明知要填進去無數性命才能從樑軍手裡救出先帝,幾萬將士匯聚起來的忠君大義再加上主將的威望與軍令,讓少數怕死的小兵也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但如果主將戰死羣龍失首,小兵們沒了信心與約束,大概就會一鬨而散。

院子裡的這兩百御前軍,他們既沒有值得他們拼死的大義,主將範釗一死,敗鼓一響,哪個又會繼續拼命

有的帝王高官不把小兵們當回事,死幾萬十萬都只是戰報上的數字,可每一個小兵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爹孃妻子親友,但凡有退路,他們都渴望活着回家。

蕭玉蟬想了想,有個地方不明白“御前軍是隻有兩萬,可東營還有十幾萬大軍吧”

佟穗“東營若能阻攔,南營兵根本進不來,進來了,說明東營要麼中立要麼投靠了你二哥,畢竟一開始他們就是你二哥帶出來的。退一步說,只要城門破了,東營的步兵就追不上你二哥的騎兵,哪怕只衝過來兩百人,也能殺死這邊的御前軍。”

剛說完,約莫兩三條街外突然傳來一道姑嫂倆都熟悉無比的聲音“前面的御前軍聽着,

蕭涉在此,你們膽敢傷我家人分毫,今晚誰也別想活着離開清化坊”

蕭玉蟬聞言,又是哭又是笑,膝蓋一軟,終於跪坐在了地上。

聚集在後府花園假山密道里的賀氏、林凝芳等人聽到那隱約的吼聲,也都哭笑不一。

很快,蕭涉就帶兵衝了進來,小兵們將蕭家兩府裡裡外外的御前軍都抓了,蕭涉則跑進廳堂,看到安然無恙的二嫂,長長地鬆了口氣。

佟穗“你從長夏門進來的,帶了多少兵”

蕭涉“是,三千兵守城,帶進來兩千多,按照二哥提前安排的,各分一百去守咱們衛縣幾家以及魏、齊、江、魯、馮、羅府,再分派三百兵去圍範、潘兩家,我手裡還有五百多可用。”

佟穗“沒跟守城的御前軍打起來吧”

蕭涉搖頭“二哥說了,能不死人就不死人。”

佟穗“好,家裡沒事,你馬上帶五百人去圍住皇城四周,只圍不進,等到你二哥過去,他自有主張。”

蕭涉看向她的腹部。

佟穗笑“下個月才生呢,不用擔心。”

蕭涉“行,那我走了,讓我爹繼續守着家。”

門外的蕭守義“”

蕭涉帶走了範釗的屍體以及這邊的御前軍,留下兩百南營騎兵鎮守前後街。

賀氏等人跑着趕到佟穗身邊,劫後餘生,相擁而泣。

蕭延突然來了,看一圈家人,對佟穗道“二哥進城了,身邊有一萬騎兵十四萬東營大軍,說他會先接兩位丞相、文武大臣去皇宮救駕,魯恭去勸降其他幾處城門的守將了。”

佟穗點頭,魏、宋兩家就住在皇宮端門對面,蕭縝從定鼎門進宮捎上兩位丞相完全是順路。

至於宮裡,鹹慶帝死在昨晚,今日範釗的瞞而不發便坐實了他篡位的野心,這也是佟穗明知蕭縝大軍十三日便到了城外,還要等鹹慶帝死了才起事的原因。

而鹹慶帝究竟是怎麼死的,前幾日有沒有下旨讓範釗給蕭縝定罪,有魏琦作證,再拿下鹹慶帝身邊的宮人、侍衛、御醫審問一番,自會真相大白。

“你二哥還有其他話嗎”

見蕭延都有閒心往林凝芳那邊瞄了,也不着急離開的樣子,佟穗問。

蕭延“有,讓我們幾個指揮使進城後都來見你,說你對城內的情況最瞭解,等我們到齊了,你自會安排我們如何行事。”

佟穗垂眸。

蕭縝在城外,就算有魯恭配合,蕭縝最多隻知道鹹慶帝病危,她唯一比蕭縝多瞭解的,正是鹹慶帝的死訊。

國不可一日無主,肯定要選出新的皇帝。

當年先帝還是韓總兵時,身邊的謀士武將們心裡都已經默認打下京城後這天下就姓韓了,先帝那麼效忠前朝,兵權在握,被城內的舊臣們一勸也就痛痛快快繼位了,沒再試圖去尋覓扶植前朝王爺們可能留在民間的皇家血脈。

如今,鹹慶帝沒有子嗣,也沒有五服內的近親,就算

有,既無兵權也無功績,洛城的文臣狐狸們會捨近求遠

那麼,眼前的這些大將軍,哪個更適合繼位

除了兩萬已經投降的御前軍,剩下近二十萬大軍都在蕭縝的手上,魏琦、魯恭更是先後投靠了蕭家。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可擁護新帝這事必須由外人開口。

蕭縝讓蕭延幾兄弟先來找她,就是因爲他不確定鹹慶帝是否還活着,擔心幾兄弟突然發現鹹慶帝死了,一激動就嚷嚷着擁護蕭縝繼位,顯得蕭縝早就覬覦過帝位一樣。

正如當年老爺子早做好了接管衛縣的準備,也得各村裡正望族之家求着老爺子出山才行,這叫衆望所歸、名正言順。

一屋子的人都在緊張地看着佟穗,猜測是不是還有什麼大事要等着佟穗吩咐,就見佟穗突然笑了下,淺淺的,似乎有點拿誰沒辦法,又夾帶着幾分驕傲自豪

佟穗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了林凝芳臉上。

林凝芳回以一笑,對柳初、賀氏等女眷道“正事有二嫂做主,我在這邊陪她,時候不早,你們都先回房休息吧,今晚應該不會再有什麼變故了。”

兩府內務一直都是這妯娌倆做主,妯娌倆不肯說的,便是其他人不必摻合的。

賀氏“行,那我們回去了,你們忙完了也早點睡。”

經過蕭守義身邊時,賀氏用眼神詢問你走不

蕭守義“”

雖然侄媳婦很厲害,他留在這邊多少也能叫侄媳婦安心一些吧,哪就能去睡覺了

他瞪了媳婦一眼。

賀氏便挨着乳母走了,懷祖還在乳母懷裡安睡。轉眼間,堂屋就只剩佟穗兩妯娌、蕭守義父子,張超在院子裡守着。

佟穗讓父子倆坐着休息一下,她與林凝芳去了次間。

林凝芳瞧着佟穗,輕聲調侃道“我記得,祖父剛領七縣的四萬兵馬時,二嫂還興奮地問我祖父算不算稱霸一方了,被我潑了一大桶冷水,而今二爺就要稱霸天下了,二嫂竟穩如泰山,丁點都瞧不出高興的樣子。”

佟穗又怎麼會不高興

種地的時候怕流民山匪,打完這兩波成了一縣之主又怕反王,好不容易投靠到先帝麾下成了正規軍,好不容易打完一座座城池一道道險關在京城封侯拜相,還要提防被同僚嫉妒陷害被皇家卸磨殺驢。

到最後,先帝胸襟寬廣沒想過要對付蕭家,鹹慶帝還沒顯出端倪,範釗竟要奪蕭家的兵權。

五年了,佟穗的心好像就沒有過真正的安穩,每次都是剛覺得可以放鬆了,新的危機又起。

如今,帝王即將輪到自家,至少再沒有人能拿真假聖旨來壓他們了,再沒有人能逼着他們去打不該打的仗。

佟穗很高興,可想到沒能見到這一天的老爺子,忽地就落下淚來。

範釗篡位是癡心妄想,自家坐那個位子,卻是問心無愧

林凝芳默默地幫她擦臉。

佟穗只是難過了

一下,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這時,廳裡傳來蕭延不是那麼小聲的嘀咕“什麼話還非得在裡面說”

林凝芳瞅瞅佟穗,無奈道“就他這樣,跟去宮裡準會壞事,等會兒就讓他直接隨我回去了。”

佟穗笑道“辛苦你了。”

林凝芳“”

隨着魯恭情理並用地說服七處城門的守將,蕭野、喬長安、佟貴、孫典、張文功也陸續趕了過來。

林凝芳在次間坐着,旁聽他們說話。

蕭野瞧見二嫂從次間出來,人馬上慌了,生怕佟穗不小心摔了。

佟穗瞪了他一眼,坐好了,瞅瞅這幾人,問“怎麼不見齊雲”

蕭野“不知道啊,沒出長安這小子就帶着幾個親兵跑了,二哥也不肯告訴我們給他派了什麼差事。”

佟穗“你們幾個也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了,真沒一個能猜到”

蕭延一臉茫然。

蕭野、佟貴、孫典或是仰頭或是撓頭或是摸下巴做思索狀,只有喬長安、張文功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佟穗“長安,你先說。”

喬長安“我也是到了京城纔想明白的,範釗要反,就御前軍那點人,肯定得敗在咱們手裡,京城是沒啥事了,可潘勇父子倆在漢州、江州各領兵兩萬,無論他們起兵造反還是帶着四萬兵馬去投敵,都是麻煩。”

蕭野“啊,我明白了,二哥讓齊雲去找齊侯借兵了,先去圍了潘家父子”

蕭延“可二哥一直跟咱們在一起,他怎麼知道範釗要對付咱們”

佟貴“有我家阿滿啊,在涼州城的時候咱們收到過一次家書,阿滿肯定提前告訴妹夫了。”

蕭野“這會兒你喊妹夫了,二嫂厲害,瞧把你得意的”

佟貴高高挺起胸膛,自家妹妹越來越威武,以後他天天喊蕭縝妹夫

佟穗“那你們繼續猜,二爺會派誰去圍潘家父子”

蕭野搶着道“齊侯、趙瑾唄,他們抓了黃起遴擊退陵國,最有威望,別人怕鎮不住潘勇。”

佟穗看向張文功。

張文功“應該是齊雲,另一個是趙瑾麾下的驍將,齊侯趙瑾照常班師。”

當年趙瑾從大同帶出來五千騎兵,身邊一直有批可用之人。

蕭延“爲啥”

孫典猛地一拍腦門,隨即放聲大笑,嚇了其他幾個一跳,佟穗也將手搭在了腹部。

不等她開口,喬長安、張文功一左一右地撲上去,狠狠將孫典的嘴捂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蕭延、蕭野、佟貴以及默默坐在旁邊的蕭守義都是等另外三個提醒,才意識到自家二哥、侄兒要當皇帝了

ωωω▪тTk Λn▪¢o 佟穗及時道“誰也不許大笑大叫。”

等幾人用互打肩膀、掐自己胳膊腿或緊緊攥住椅子扶手的方式發泄過狂喜,佟穗纔給他們講自家人萬萬不能先擁護蕭縝的道理。

“都假裝不知,不能露出喜色,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顯擺張揚或耀武揚威,哪個敢壞事,就算我不管,二爺也會重重地罰他,靈水村、桃花溝的老宅可都空着。”

佟貴“妹妹放心,出了這屋,我就只是二爺身邊的指揮使,除了當差,多餘一個字我都不說。”

其他人也都紛紛表態。

蕭守義特意盯着自家兒子道“你敢壞事,就讓你回老家守宅種地。”

蕭延“”

而引起幾兄弟狂喜的蕭縝剛剛帶着魏琦、宋瀾來到城門緊閉的端門之外。

蕭涉迎上來,一邊下馬一邊道“二哥,我一直在這邊守着,他們不開門,我們也沒往裡衝。”

蕭縝“理當如此。”

趁魏琦、宋瀾去勸降守城的御前軍,順便等待魯恭歸來,蕭縝低聲囑咐五弟“等會兒進了宮,不管見到什麼聽到什麼,你都只管守在二哥身邊,不許擅自開口。”

蕭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