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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姑母回房了,內院變得靜悄悄,只有廚房那邊透出昏黃光亮。

佟穗對蕭縝道“你去提水,我去收拾一下浴桶。”

浴桶不用的時候會放在後門外的屋檐下,等到要用了,還得舀水沖洗一下浮塵。

蕭縝手上用力,牽着她走向廚房“等會兒我自己弄,你跟着我。”

佟穗只好隨他來了廚房。

兩隻水桶已經準備好了,佟穗站在旁邊,看着蕭縝拿木舀從鍋裡往桶裡舀水。

竈膛裡還有零點火星,一大鍋的熱水霧氣騰騰,模糊了蕭縝的面容。

佟穗這纔看向他身上,有些血跡,不多,基本都在衣襬處。

蕭縝忽然問她“你胳膊如何”

佟穗“還好,昨晚跟我娘睡的,泡的藥浴,舅母還給我鍼灸了兩次,我娘也一直在幫我捏。”

蕭縝稍稍安了心,岳母待她必然如姑母待他一般疼愛,有親人陪着,夜裡做惡夢便不會太難受。

水舀好了,蕭縝一手拎一桶,佟穗吹滅燭燈,夫妻倆快步回了東跨院。

北地天寒,禁不住日日沐浴,昨晚佟穗已經洗過了,今日又一直待在老爺子的書房,分一盆熱水簡單擦一擦就先鑽進了被窩,等蕭縝整個人都坐進浴桶,她再轉個身,仰着臉與他說話。

“在同一個地方設伏兩次,如果反王足夠警覺提前發現了,那咱們五千步兵,能打贏反王大軍嗎”

埋伏戰是勝了,其中卻有驚險之處。

蕭縝“能,只是傷亡會比伏擊慘烈。”

反王人多,弱在戰力與武器裝備,就像幾千只羊遇到十幾頭的狼羣,最先想的還是逃。

提到傷亡,佟穗腦袋躺正,對着窗戶道“咱們這邊戰亡重傷共計四百餘人,九成都是守城兵,還有一些過來幫忙的百姓。”

蕭縝“打仗便是如此,肯定要死人,多少而已,能用少量兵民的命換得全城絕大多數兵民的平安,已是你我之功,不必過於苛責自己。”

佟穗點點頭“咱們這邊的兵出事好歹還有撫卹,反王那邊的兵死了就死了,什麼也沒有。”

蕭縝“祖父會有安排,明早就知道了。”

他洗了很久,洗完站起來,拎起外面剩下的半小桶溫水再從上往下衝洗一遍,這才裹着巾子跨出浴桶。

擦拭完了再去倒水,很快,蕭二爺帶着一身的熱氣擠進了炕頭的被窩。

他先捏了捏佟穗的胳膊,能感受到還有些僵,沒叫疼才說明真的不是很嚴重了。

蕭縝再撈出佟穗的雙手,就着燭火細細打量。

握弓的左手掌心殘留一道紅紅的淤痕,拉弦的右手除了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沒有損傷,其他四根都有被弓弦勒出的小傷口。

佟穗“沒事,祖父給我配了藥,連着塗兩天就好了。”

蕭縝再看向她的手背,有幾處破皮,都是躲避敵方箭雨時撞到城牆刮蹭到的。

蕭縝把每一處都親了親。

佟穗也在檢查他的手你有受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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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縝擡眸,看着她道“有,都在身上。”

佟穗緊張地就要去看,剛掀開被子,對上一片比他的臉要白很多的胸膛,忽地反應過來,惱羞之下一拳打在他身上。

蕭縝抱着她一轉,扣住她兩條腕子道“別動,怕碰到你手上的傷。”

佟穗的手就一直被他扣着。

直到蕭縝坐正將她撈到懷裡,再拉起被子將她裹住,佟穗才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脖子。

蕭縝想的是過往戰場上的每一次衝鋒陷陣,佟穗腦海裡則接連浮現着城牆下敵兵前仆後繼的攻城。

他衝殺,她死守,寧叫玉石俱焚。

夜半,尚未習慣戰場殘酷的佟穗又被魘醒了一次,呼吸正重着,蕭縝捧起她的臉親了上來。

昨晚是母親的溫柔小調,今晚是男人的熱情似火。

佟穗分不清哪種安撫更管用,也許蕭縝那都算不上安撫,他是生生把她累睡着的。

次日,佟穗被衣衫整齊的蕭縝叫醒,窗外已經亮了。

蕭縝看着她笑“起來吧,跟我一起去南城門,都忙完了再讓你好好睡頓懶覺。”

佟穗倒不是貪戀被窩,疑惑問“今日還要我做什麼嗎”

蕭縝“老爺子要當衆犒賞衛城軍,你立的可是頭等功,十五兩銀子,不要了”

佟穗“”

蕭縝展開她的衣裳“剛給你烤過了,趁熱乎穿。”

佟穗立即坐了起來,由蕭家二爺伺候着穿好衣,熟練地疊好被子,一轉身,發現蕭縝一手一隻她的鞋。

她挪到炕沿前,蕭縝幫她穿好鞋,按住準備下炕的她道“等着。”

他走出去,端進來一盆溫水,打溼巾子幫她擦臉擦手,邊擦邊道“什麼時候養好傷,什麼時候再自己洗。”

佟穗笑“那我可真像個二太太了。”

蕭縝“你本來就是二太太。”

抹好面脂,夫妻倆一起去了正院。

蕭縝起得早,去廚房隨便找了點東西吃,又陪綿綿齊耀親近了一會兒,此時佟穗坐在女眷堆裡吃早飯,蕭縝去了東院見岳母舅母。

賀氏眼底微青,看看佟穗白裡透紅的臉頰,小聲嘀咕道“老二一回來,你們倆可真是小別勝新婚啊。”

她住的屋子離東跨院最近,因爲丈夫兒子都不在家,賀氏本來就睡得不踏實,小兩口昨晚又鬧得歡,好幾聲都傳到賀氏耳裡了。

綿綿、齊耀小聽不懂,蕭姑母、蕭玉蟬、柳初以及林凝芳可都是過來人。

蕭玉蟬朝二嫂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剛要打趣幾句,蕭姑母瞪了過來“吃飯,一大早哪來的那麼多話。”

很明顯的指桑罵槐。

賀氏“”

奈何她不佔理,沒法頂回去。

佟穗昨晚身在浪潮,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何表

現,被賀氏當衆提起屋裡事,她有那麼一瞬的不自在,可一想到在那麼一場戰事之後她還活着,蕭縝也好好地活着,夫妻倆願意小別勝新婚就勝,誰管得着呢

於是心底那股子火還沒爬到臉上就被她壓了下去,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林凝芳注意到佟穗手背上的幾處擦傷,關心道“二嫂拿筷子會不會疼”

佟穗笑道“沒事,就擦破了一點皮,血都沒流,弟妹送我的皮甲也派上了用場。”

林凝芳“我再叫那師傅給你做副皮套子,雙手都可戴,露出半截手指,既能防護又不會妨礙行動。”

京城的權貴之家,比百姓們會享受,有些權貴子弟拉弓射箭只圖顯擺威風,受不了弓弦摩擦之苦,便琢磨出了一種射箭時專用的皮套子,蕭家畢竟只是沒落的千戶之家,可以從兵書上習得兵法,卻不曾見識過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當然,同樣的皮套子,送給佟穗便是物得其用。

佟穗“那就有勞弟妹了,銀子你先墊着,回頭我再給你。”

賀氏對着兒媳婦道“要做就多做幾套,家裡爺們們人手配一雙,天這麼冷,圖個保暖也行啊,反正最後都走營裡的公賬。”

蕭姑母“就你聰明是吧,那麼多兵都光着手,就咱們家人戴皮套子,生怕將士們誇咱們好阿滿這雙也是預備着以後再有守城戰才做的,你問她平時會不會用。”

佟穗配合地搖搖頭。

賀氏

蕭玉蟬打圓場“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飯。”

這邊佟穗剛剛吃好,那邊蕭縝也估着時間從東院回來了,賀氏瞥眼這位據說能單手握槍將一個彪形大漢從馬背上提舉起來的侄子,老老實實地閉着嘴。

蕭縝與長輩們道過別,帶着佟穗走了。

到了門口,他將佟穗舉到自家的大黑騾背上,之後稍稍握着繮繩就行。

夫妻倆並排往南城門那邊走,路上,佟穗幽幽地瞪了蕭縝幾眼。

蕭縝靠過來,問“我又惹到你了”

佟穗悄聲道“昨晚,二嬸聽到了,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以前該要注意的時候,他會幫忙捂住她的嘴。

蕭縝看着她道“我也沒顧上。”

太暢快了,她第一次那麼放得開。

佟穗耳垂一熱,扯了扯繮繩,大黑騾立即加快速度把蕭二爺甩在了後面。

蕭二爺催馬追了上來,彌補道“今晚我注意。”

佟穗繼續扯繮繩。

蕭縝再追上來,有一句沒一句地逗着自家二太太。

南城門到了,老爺子在城牆上。

蕭縝出城去巡營,佟穗解下斗篷,登上城牆去找老爺子。

站得高,看見城外共四萬降兵正在列隊了,衛城軍的五千多步兵業已在城門前集結完畢,只有蕭延、蕭野、孫典率領騎兵去接管懷縣而不在。

佟穗還沒跟老爺子說上話,忽見西邊出現一隊兵馬,約莫幾十騎,圍着一條長長的車隊,都是兩頭騾馬拉着的車,車上似乎是一袋袋糧草。

領頭之人文官打扮,離得近了,佟穗認出那是何連慶。

蕭穆笑笑,帶着佟穗等人下城牆去接。

雙方見面,蕭穆不解道“何大人,你這是何意”

何連慶慚愧道“先前下官忙着募兵備戰反王,疏忽了城中衆多官司,昨日回去後才發現城內有三戶豪強之家趁亂爲惡,傷民斂財,下官便將那三家統統關進大牢,將他們的貪地、貪銀、糧食以及定縣的軍餉、糧草庫存全部送來,交給您老調用。”

“此外,這是定縣目前的無主田產總賬,這是下官帶人連夜做出的嘉獎細賬,還請您老過目。”

蕭穆忙將他託舉起來的雙手按下去“大人是定縣知縣,這些你自己做主便可。”

何連慶“不,知縣只管民政,如今大人是七縣守將,七縣軍務都該由大人主持”

兩人又開始了一番推來讓去。

佟穗瞥向昨日與她共同見證過類似一幕的張文功,張文功垂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