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岫只覺得自己的命好苦。
上輩子的事兒就暫且不提了，單說這輩子。
先是失了父母，而後又被叔嬸苛待，等他穿越之後，還沒跟祖父待多久，就要面對祖父的過世。好不容易逃離了唐家後，之後卻都是一路坎坷。哪怕前些日子已經跟莫千蕊定親了，卻仍然吃不準花縣丞那邊會不會再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若說那些已經過去了的事兒，他直接忘卻也是刻意的。而尚未發生的事兒，也不需要這般擔憂。
唯獨眼前這事兒，卻讓他不得不頭大如鼓。
“……我都說了這般多了，晏岫你怎的一直不言不語呢？”
段家老太太慈愛的面容裡也不由的帶上了一絲不耐煩，不是她的耐心不夠，而是因爲她從晌午之後開始勸說，如今都天擦黑了，唐晏岫愣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外祖母，我不是故意要不言不語，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了。”
這絕對是唐晏岫的真心話。
表兄妹成親什麼的，實在是太喪心病狂了。
即便他並未跟莫千蕊定親，甚至於他根本就沒有喜歡的姑娘家，他也是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旁的不說，萬一以後生下了畸形兒……太也太坑孩子了吧？
“晏岫，你這孩子就是年紀太小，若不然也不會輕易的被人糊弄了過去。珣哥兒和珉哥兒也是，家裡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他們倆這麼急慌慌的趕回來是要幹什麼？若不是這般，你也不會被人唬了去！”
珣哥兒和珉哥兒也就是跟隨唐晏岫一起去萬花郡的那兩位段家少爺。
“外祖母，我真的沒有被人唬了去。再說了，這也不是重點呀。”
重點是，他不能接受表兄妹成親！
“好了好了，這些話就不用再提了。反正你跟那什麼姑娘也只是定親而已，且還是口頭上的，既沒有換庚帖，又沒有下聘禮。就算是咱家悔婚，大不了多給些錢財就是了，想來那姑娘家人也不敢反對。”
段家老太太輕飄飄的說出了這番話，當然，站在她的立場上，這番話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唐晏岫……
是呀，莫千蕊的家人倒未必敢反對，可他被莫千蕊弄死卻是鐵板釘釘的！
艱難的嚥了咽口水，唐晏岫決定還是要抗爭到底。
“外祖母，寄秋表妹是很好，可惜我並不喜歡她。這門親事還是作罷吧。”
“這是爲何？晏岫，雖說你小舅是庶出，可因爲他是你娘那一輩最小的孩子，且生母又是難產而死的。雖是庶出，卻是從小養在我膝下的，跟嫡出也沒啥區別了。咱們段家是商戶人家，你小舅經商的本事還是有的，爲人也很正派。他命不好，成親十餘年也不過生養了一兒一女，且你小舅母又在生她的時候落下了病根，熬到你那兩位表哥將你小舅父子倆的遺體送到後，就這麼去了。如今，你小舅一走，瑜哥兒也跟着他一道兒去了，如今他那一房只剩下了寄秋這麼一個可憐的孩子……”
唐晏岫一頭的冷汗。
他承認表妹寄秋是很可憐，先是失去了父親和長兄，如今一直纏綿病榻的母親也沒了。可真要說她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卻是太誇張的。
旁的暫且不論，據他所知，在小舅的死訊傳來後，因爲小舅母一度病重，寄秋就已經被送到了段家老太太的身邊。
這段家老太太，是整個段家乃至於整個魯陽郡身份最爲貴重的女人。且這年頭，養在祖母膝下叫做福氣，也是天大的體面。這段家老太太連自己的嫡親孫女都不曾教養，如今寄秋養在她身邊，非但不會因爲沒有母親而遭到詬病，反而還能提高一些身份地位。畢竟，寄秋的生父是庶子，其母倒是家中嫡女，卻是小門小戶的出身。
當然，無論怎麼說，在短短的時間內失去了父母和長兄，都是一件值得旁人同情的事情。可同情歸同情，不能讓他以身相許吧？
再說了，表兄妹成親的後果，唐晏岫實在是太清楚了。
萬一婚後生下了畸形兒，豈不是讓寄秋這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考慮到段家老太太的接受能力，唐晏岫委婉的中表親的後果說了出來。
“外祖母，我聽所中表親的孩子都不是很好。很多孩子一出生就身子骨極弱，根本養不活。哪怕養活了，多半也是有病在身的。”
不曾想，段家老太太卻絲毫不以爲意。
“這孩子一出生就體弱多病，肯定是當孃的問題。可寄秋打小身子骨就很好，當初要不是因爲她長得太結實了，她母親也不會難產，雖說到底救了回來，卻徹底傷了身子。可寄秋本人身子骨是極好的，從小到大連風寒都沒有得過。若是晏岫你擔心她身子骨不好，那外祖母在這裡給你做擔保。她如今不過才七歲，咱們就算是十四歲成親好吧，那也還有七年時間。外祖母必將她的身子骨調養的健健康康的。”
唐晏岫徹底無語，他從沒擔心過這個問題好吧？
“外祖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中表親的孩子不太好。”
“怎的就不好了？晏岫，你放心吧，你跟寄秋是頂頂相配的。你是她姑姑的兒子，她是你舅舅的女兒。這姑娶嫂代代好，嫂娶姑苦到眼睛烏。若是這事兒反過來，外祖母必不會跟你說這般多的。”
還有這麼個道理？
唐晏岫都快被繞暈了，至少從他的見識中，是無法區分段家老太太所說的兩種情況。
這姑姑家的兒子娶舅舅家的女兒，那就是頂頂好的。
而反過來，若是舅舅家的兒子要娶姑姑家的女兒，就是極爲不好的？
這什麼邏輯！
深吸了一口氣，唐晏岫真的是有些忍不住了。只是段家老太太對他極好，他又不願意落了老太太的面子，只得苦着臉道：“外祖母，我不喜歡寄秋，這門親事還是作罷了吧。”
“你這孩子……”
或許是因爲唐晏岫說話時的神情帶着萬般的苦惱，又或者是因爲唐晏岫到底是段家老太太的親外孫，而寄秋跟她並無任何血緣關係。最終，段家老太太嘆着氣搖着頭，卻沒有再爲難唐晏岫的意思。
你以爲這樣就了結了？
大錯特錯！
寄秋是沒了父母，且祖父母這邊也多半是向着唐晏岫的，可她還有外祖父母以及嫡親的舅舅們。
段家老太太這邊剛一熄火，次日就來了一大羣女眷。
訪客是女眷，自然由段家的女眷來招待。因爲段家大太太是要管家的，如今正是換季時候，家裡家外的一堆事情，且那羣女眷是以寄秋的外祖母爲首的，因而自然由段家老太太來招待了。
寄秋的外祖父姓汪，汪家自然也是商戶，當然跟段家那是完全沒法比的，可擱在魯陽郡卻也算是說的上話的。
汪家的子嗣衆多，寄秋母親那一輩，嫡出的就是九個，且開頭八個都是男丁，唯有寄秋母親一個女兒。再加上寄秋的母親還有好些個庶出的兄弟，以及同輩的堂兄弟們。可論及女兒，無論是嫡出還是庶出，或者是叔伯家的，仍然唯獨只有她一個。
也因此，汪家是魯陽郡出了名的重女輕男。
且寄秋的母親本人也是極好的，不僅容貌出衆，身材婀娜，學識過人，對於管家理事也是極爲精通的。看得出來，汪家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教養女兒的。
若非如此，當初段家也不會應允這門親事。
要知道，即便唐晏岫的小舅是庶出，可段家的門第要高出汪家許多。且他小舅還是養在嫡母膝下的，成年後也沒有跟其他的庶出兄弟一般分家另過，而是一直幫着家中料理鋪面。這門親事，說白了，還是寄秋的母親高攀了。
不過，如今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於汪家來說，寄予衆望的嫡女沒了，她的夫婿和長子也沒了。即便以段家處事的原則，是不會苛待汪家的外孫女，可汪家老太太一顆心還是緊緊的揪在了一起。
此番她前來，就是想問問段家老太太，對於她這個唯一的外孫女，要如何安排。
段家老太太苦笑連連。
她跟汪家老太太年歲相仿，倆人甚至於在沒有成親之前，就已經相識了。當然，僅僅是相識，並非是手帕之交。兩人孃家還是差距挺大的，也是在成爲親家以後，才熱絡了起來。
還記得當年她嫁給了段家老太爺，成親第二年便生下了長子，可因爲生長子的時候傷了身子，之後二十多年都不曾有孕。直到她四十有六的時候，才懷上了。而就是這個，卻也是早年就過世的，只留下一個獨子唐晏岫。
而汪家老太太則要比她好運多了。
成親後次年懷孕，之後一直保持着三年抱倆的狀態，一口氣生下了八個兒子。之後倒是歇了幾年，直到在段家老太太生下嫡的第二年，她也懷孕了，那便是寄秋的母親了。
段家老太太完全能夠理解汪家老太太的心態，可理解歸理解，她總不能強迫唐晏岫吧？
偏偏，汪家老太太是打聽清楚之後，才上門的。
要怪也只能怪她先前將話說的太滿了。
“唉，罷了。雲裳，你去一趟外院，請表少爺來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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