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慘叫聲太過於淒厲了，不止莫千蕊聽不下去了，阿爹也是如此。
不過，自從搬到明月鎮以後，阿爹的見識開闊了許多，爲人處世也顯得比原先老道多了。在出去阻止阿奶施暴之前，先回過頭來叮囑道：“院子裡鬧哄哄的，你們可別出去，小心被碰了蹭了。”
這阿孃有孕在身，莫千蕊姐妹倆說到底還是孩子，她們娘仨旁的事情或者可以處理，拉架的事兒還是別瞎攙和了。要不然，真要出了什麼事兒，這世上可沒的賣後悔藥。
莫千蕊首先表示知曉了，等阿爹往院子裡走時，她立馬上前關上了竈間通往院子的門。
不是她沒心沒肺，而是明擺着這事兒吃虧的肯定不是自己家。
阿奶那般兇殘暴戾，阿爹又是個貫會拉偏架的主兒，她雖同情那倒黴的小姑夫，卻沒有聖母到出去主持公道的地步。
天可憐見的，她只能在竈間邊做活計，邊向老天爺祈禱了。
還真別說，老天爺在關鍵時候還是挺給力的，院子裡的動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幾乎阿爹才離開不到一刻鐘，院子裡就不再傳來那淒厲的慘叫聲。
不多會兒，阿奶抱着門捎又回到了竈間，隨手將門捎往牆角一丟，像是宣誓一般朗聲道：“從今個兒起，沈莫氏跟咱莫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了。”
頓了頓，又咬牙切齒的添了一句：“管她去死！”
莫千蕊無語又無奈的看着阿奶，隨後跟過來的阿爹又有些遲疑的道：“阿孃，你說小妹子會不會真的給賣到了窯子裡？”
“嘖，就她那模樣？再說，她要是真被賣到了窯子裡，你以爲沈家那玩意兒還會特地上咱家來要錢贖回他婆娘？早就直接拋到腦後了。”阿奶毫不客氣的諷刺了一番自己的親生閨女，隨後操起方纔擱在桌案上的小包袱，說了一句回房做鞋子去了，就沒了蹤影。
見阿奶離開了，莫千蕊立刻衝到了阿爹跟前，一疊聲的問道：“阿爹，到底咋了？我要聽故事！”
好吧，對於莫千蕊來說，莫小妹的事情已經跟八點檔的狗血電視劇劃爲等號了。
阿爹素來拗不過莫千蕊，加上他也想找人吐槽一番，倒是很痛快的將知道的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這事兒果然很狗血。
卻說當初來莫家報訊說莫小妹有孕的那個所謂的小姑夫堂弟，其實就是個十足十的外人。簡單的說，小姑夫他姓沈，雖跟明月鎮著名的沈家不是同一支，可往上數幾百年，卻肯定是同一個老祖宗。因而，對外他都是自稱沈家的親眷，也是靠着這個名頭，在沈家開設的私塾裡混一個差事。
而他所謂的堂弟，那卻是跟沈家真正毫無關係了。
人家就是一個外地來明月鎮討生活的人，只是因爲同樣姓沈，又能說會道的，不知怎的就跟小姑夫攀上了一點關係。這事兒，莫小妹肯定是知情的，莫家人最初卻是真的被蒙過去了。
當初，莫小妹返回莫家搶奪錢財，並打算綁了莫千蕊母女去賣掉的主意，卻是那個所謂的小姑夫堂弟想出來的。並且，他也很好的實施了。
只可惜，這人算不如天算，二丫先跑出了竈間，莫千蕊隨後卻莫名的失蹤了，阿孃牢牢的頂住了房門，雖人家在外頭又是打又是砸了，卻愣是咬牙堅持不開門。
也是運氣好，二丫跑出竈間後，是直接往萬隆布莊去的，不想卻在半路上遇到了忘了帶錢的阿奶。
不過，到底阿奶還是晚了那麼一步，那小姑夫所謂的堂弟一開始就是衝着錢財去的，外頭連馬車都準備好了，搜刮了錢財後，看到阿奶趕回來，立刻抓起還在拼命砸門的小姑姑就跑。
當然這些事情莫千蕊先前已經知曉了大部分，不過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有些玄妙了。
原來，那小姑夫所謂的堂弟在來莫家之前，就已經跟一個黑心的人牙子商量好了，說是肯定會賣給他倆人的。可惜，最終二丫和莫千蕊逃脫了，阿孃躲在房裡死活不出來，阿奶趕來的速度還算快，反正鬧到最後，他們錢財是得了不少，人卻沒有抓到。
於是，玄妙的事情發生了，莫小妹就這樣被賣了。
“該！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
莫千蕊搖頭晃腦的吟詩，卻看到阿爹阿孃一臉震驚的看着她，當下就尷尬起來了：“我隨便說說的，不過這老天爺到底還是講理的。”
“大丫頭你咋那麼聰明呢？方纔那話說的好，比你小叔叔寫的酸文更好聽！”
得虧阿奶已經出了竈間，要不然聽到阿爹這話還不跟着急？
莫千蕊爲自己捏了一把汗，決定岔開這個話題：“你們到底把那倒黴蛋咋樣了？”
倒黴蛋就是指小姑夫。
阿爹愣了一下後，也明白過來了，搖着頭嘆息道：“能咋樣呢？上次小妹子來咱家鬧事後，你阿奶一氣之下殺到人家家裡把人的一條好腿給打折了。好在那會兒傷勢不算重，人家將養了這麼長時間，總算又能動彈了，可方纔你阿奶又是一頓好揍，我也只好攔着你阿奶，結果那人又哭哭啼啼的說了事情原委，你阿奶又舉起了門捎來，那人就被嚇跑了。”
慫貨！
莫千蕊腦海裡立刻蹦躂出這兩個字來。
可不是嘛，瞧着醜到嚇人，還以爲是個能耐的，結果還不如一個老孃們呢！
雖說，咱家這個老孃們是兇悍了一點兒。
本以爲莫家不願意出錢，小姑夫那邊又沒錢贖人，這事兒也就到此爲止了。卻不曾想，第二天快到晌午時分，自家又來了一個人，那人卻是許久未見的小叔叔。
“哎喲，二山子你咋來了？今個兒不用唸書？還是有人欺負你了？”阿奶纔將切墩兒的事兒做好，回頭就看到了她的寶貝小兒子，當下就將手裡的菜刀一撂，連手都來不及洗，就直接衝了上去。
莫千蕊下意識皺了皺眉。
這年頭的私塾也好，書院也罷，可沒有雙休日節假日這種概念。一年四季統共能休息的日子，也就過年那幾天。其他的時候卻是每日裡都要念書的。
小叔叔突然間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上門了，聯想到昨個兒那事兒，由不得莫千蕊不多思量幾分。
果然。
“阿孃，你到底怎麼得罪了妹夫？昨個兒妹夫一回去就找了書長告狀，非要連夜將我攆出去不可。要不是我苦苦哀求，怕是昨個兒晚上要睡在外頭了。對了，我的鋪蓋和其他東西都被他們奪下了，就這麼一身衣裳，還被扯壞了。”
的確，小叔叔如今的情形看着十分不好。
身上頭上都是亂糟糟的，臉上似乎也有些擦傷，更別提那身先前不久阿奶剛幫他做的書生長衫了，下襬處全是撕扯過的痕跡，一副落魄書生的模樣。
“天殺的狗東西！居然敢欺負我兒？老孃這就找他算賬去！”
阿奶瞬間怒氣值爆棚，要不是小叔叔一把揪住了她，指不定她就這麼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殺去私塾了。
“阿孃你別鬧了，那是沈家！我聽說，沈家那位家主，又升官了。正五品，那是能夠見着聖上面兒的大官兒。唉，我跟你說這些幹啥，你又聽不明白。反正就這麼着，你也別去私塾鬧了，左右損失的也不算多。”
“這哪成？他們不是還打你了嗎？”
“沒打我，就是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摔地上了。”
“那我可不管，二山子你等着，老孃一定幫你去討回公道！”
“阿孃！”
小叔叔大概也是真惱了，語氣很是衝的嚷道：“你去討公道？討什麼公道？我不是都跟你說了，沈家上頭有大官在，要是你惹惱了人家，沈家報官了咋辦？我左右就是失了點東西，被人推搡了一把而已。你呢？是打算去衙門牢房裡做客還是想咋的？”
這話卻是將阿奶給唬住了，吭吭哧哧的了半天，才道：“那官老爺能不幫着咱？”
“幫咱？人家憑啥幫咱？說白了，沈家只不過是將我趕出私塾罷了，這私塾本就是他們家開的，趕個學子出來又咋樣？你呢？衝上門去一頓打砸？就算沈家沒有當官的家主，這理也不在咱們家！”
“這、這……哎喲，難道我兒就白受委屈了？”阿奶似乎是被說服了，卻又忍不住抹起眼淚來。
小叔叔面上很是難堪：“你又哭啥？他們趕了我出來，難不成我就不能進學了？哼，等我以後金榜題名，有的是法子回報他沈家。如今，我還是得想法子回綠蘿鎮私塾去。”
“啥？你還要回綠蘿鎮？你舅舅他們家……”
“關他們啥事兒？綠蘿鎮難不成還是他們家的？就他們家那點能耐，還能不讓咱們進鎮子？反正這事兒你少管，今個兒時間不早了，明個兒一早我就回綠蘿鎮，那邊我熟悉。阿孃，你手頭上還有錢嗎？我雖熟悉那邊，這束脩和飯食錢卻是不能拖欠的。”
“有有，可讓你再回那兒，是不是太委屈你？”
“沒事兒，是金子到哪兒都能發光，沒啥好委屈的。”
莫千蕊在一旁看着聽着，對於小叔叔要去綠蘿鎮唸書的想法，她是一萬個贊成。畢竟，自家地方小，若是平添一個人，不說旁的，日常生活都不方便。
只是，她隱約覺得，自家這個小叔叔似乎有些好高騖遠。
口口聲聲說着金榜題名，可他到底是哪裡來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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