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淑藍收回目光,逐一看過一張張熱血澎湃的年輕的面孔,清聲道:“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告訴大家。”
見容淑藍有話說,衆人很快就安靜下來,齊齊看着她。
容淑藍勾起嘴角,眼裡流露出一抹清冷的笑容,聲音不高不低,卻清清楚楚地傳入容家莊所有人的耳中。
“我容淑藍,是容士誠的女兒,我的父兄,的確在北疆石頭城反了天佑皇朝!如果有自詡自己是天佑皇朝子民的人,不管是誰,只要想走的,我都不會爲難!”
除了董建波三人,屋內衆人,臉上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這番話,無疑像一枚重磅炸彈仍進了波瀾起伏的水裡,瞬間波浪滔天,轟然作響。
容淑藍是反賊的女兒,與她從男人突然變成了女人,這兩件事,對容家莊衆人的衝擊力是截然不同的。
屋外聽到這番話的人如何做想,容淑藍暫時不得而知,但是屋內十餘人,包括自由人馮守信、水生、強子在內,他們的神色從震驚到漸漸平靜,再到目光堅定,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的事情。
董建波、崔右、林孟非三人率先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道:“無論上天入地,我們誓死追隨少主!”
張萬良等家僕們隨後也跪下,張萬良代表大家發言:“東家,我們來容家莊以前都是三餐不保的難民,是東家收留了我們,纔有了今日的歡快日子。我們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背主的事情,是男人就不會做!”
“沒錯!生是容家人死是容家鬼!”
容淑藍抿着脣,臉色很平靜,但是那雙波瀾起伏的眸子,卻出賣了她。
容淑藍正欲說話,冷不丁又聽一人道:“東家,我們先把司徒狗趕出烏山,再殺上京城,讓老皇帝禪位給姑爺!我們擁戴姑爺做皇帝,您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容淑藍僵住了,轉眸看向水生。
不等容淑藍說話,馮守信一巴掌拍在水生的後腦勺上,低聲罵道:“你這個二愣子!爲什麼要擁戴姑爺做皇帝?如果容將軍當了皇上,我們東家就是正兒八經的公主!姑爺?他再神氣也只能當駙馬!”
水生聽着這話就有點傻眼,是做皇后娘娘更好還是當公主更威風?
水生一時抉擇不下來,一臉糾結地看向容淑藍。後者已經笑噴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容淑藍嗔怪地看了馮守信和水生一眼,笑道:“誰當皇帝跟我們都沒關係。我們只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無論誰當皇帝,我們的家園,只有我們自己才能做主!”
馮守信立即咧嘴笑着應道:“東家說得是,您纔是最英明的人!”
有了馮守信師徒這麼插科打諢一番,屋裡凝重的氣氛就輕快下來。
張萬良率先道:“東家,小的去給莊上的弟兄們好好說道說道去。您放心,弟兄們即便一時有點惶恐,但是心底下,都是一心一意追隨您的!”
容淑藍頷首笑道:“萬良,不要強迫任何人。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將來要走的路。雖然你們賣身給了我,但是我依然尊重你們每一個人的想法和抉擇。如果有弟兄不願意跟着我冒險,想離開容家莊,也不要爲難,把賣身契給他,放他離去便是。也算全了我們主僕一場的情誼。”
容淑藍這番話,用真氣遠遠送了出去,讓容家莊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明白。
她不想稱霸天下,也不會有馳騁疆場的那天。她的理想很簡單,就是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完全屬於她。任何人,都不得在她的地盤上,對她指手畫腳!
這種情況下,她不需要使用鐵血的手腕去凝集人心,她相信眼前這個難關會很快就過去。
她需要的,是一羣完全信任並擁戴她的家人。如果他們願意在她危難的時刻堅定地站在她身邊,她自會許給他們一個明媚的明天!
馮守信帶着管事們下去了。董建波、崔右、林孟非三人則留了下來。
他們不需要做這樣的選擇。他們是軍人,從容淑藍馴服他們那一刻起,他們已完全屬於她並忠誠與她。
容淑藍讓三人坐下,道:“對於眼前的困局,你們有什麼想法?”
三人相視一眼,董建波率先道:“少主,我們曾商量過,悄悄潛入黑山軍營,直接把司徒老賊的狗頭給切了!但是,後來又想到,殺了一個司徒老賊,還會再來一個李老賊張老賊。而我們十個人,武功再好,也敵不過千軍萬馬!”
崔右接着道:“所以,我們認爲,殺了司徒老賊只是下下之選,只能圖一時痛快,還會激化我們與沈氏皇族的矛盾。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最好辦法。我們反覆商議之後,肖明帶了十餘弟兄去了潁州找您,而孟大哥則帶人去了北疆,想聽聽容老將軍的意思。”
肖明也是十個小隊長之一。
容家軍雖然稱呼容淑藍爲少主,但是並沒有認容士誠爲老主人,所以只稱呼他爲“容老將軍”。
董、崔二人所說的確沒錯。即便小白大黑助他們奪回容家坊,僅靠容家莊千餘人也守不住。
司徒雷霆只要下一道命令:不允許烏山百姓前往容家坊消費,容家坊即便奪回來了,那是一座空城,無法體現出它的價值。
容淑藍聽得不斷點頭,目光投向林孟非。
林孟非對上容淑藍的目光,似乎有點靦腆,微微挪開目光,垂眸道:“少主,小的曾喬莊潛入黑山軍營和黑山礦脈,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容淑藍感興趣地催促道:“繼續說。”
“小的曾聽見黑山軍營許多士兵私底下議論紛紛,說他們是瑞王的人,不服司徒雷霆。許多士兵都盼望着瑞王能回來。”
這並不奇怪。黑山軍營原六萬軍士,有一半是隨沈瀚北征回來的,另一半是夷郡總兵府遷移過來的。
司徒雷霆再怎麼得新帝的器重,總比不過新帝嫡親的兒子瑞王有前程吧?
這些軍士與當場反了司徒雷霆的百餘心腹不同,那百餘心腹是沈瀚的親信力量,只對沈瀚效忠。即便他們不走,司徒雷霆也是要拿他們開刀的。
而軍營裡這些傾向於沈瀚的軍士們,並非沈瀚的死忠。他們隸屬天佑皇朝,明面上必須效忠皇帝,不然就是叛國。
當然,如果司徒雷霆接任烏山總兵府時,沈瀚在場,有沈瀚來領導,這些軍士就有膽子敢跟司徒雷霆對着幹!
林孟非的意思是想告訴容淑藍,司徒雷霆入主的烏山總兵府,人心不齊,很大機率能策反。
容淑藍是瑞王妃,如果她能代替瑞王率領願意效忠於瑞王的軍士,那司徒雷霆僅憑他手裡的三萬軍戶,將不足爲懼。
容淑藍對這件事心底的確有成算,但現在時機未到,她暫時不想討論,遂越過這個話題,問道:“黑山礦脈有什麼情況?”
林孟非答道:“自從司徒雷霆接掌黑山礦脈後,把黑山礦脈的工程全部承包給柳家,總兵府每月只定額收鐵礦,其餘一概不管。”
容淑藍長眉一挑,“柳安敏給礦工們加大工作難度還是減薪了?”
林孟非彎起眼睛笑道:“礦工們每日多工作兩個時辰,薪酬沒有減。但我們容記撤出雙虎尾以及通往容家坊的公共馬車停開後,雙虎尾重新落入柳家的手中,物資比之前貴了五六倍!”
生活成本高了,工資卻沒漲,這就是變相的降薪。
容淑藍伸手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巴,想了想,道:“柳安敏不行,急功近利,目光短淺。不過,現在時日尚短,雙虎尾的矛盾即便有,也遠遠沒有到爆發的程度。這樣吧,孟非你留意着黑山礦脈和雙虎尾,有什麼情況馬上報給我。”
“是,少主。”林孟非立即答應下來。
容淑藍起身道:“建波、崔右,你二人繼續負責清水河的警戒工作。孟非,你設法聯絡外出的隊員們,讓他們火速回莊。明晚,我們有大動作,把圍在我們莊外的惡狗給打跑!”
“是,少主!”三人雖不知容淑藍有什麼奇招,但都興奮起來,行禮後告退了。
容淑藍獨自在屋裡坐了一會,看見張萬良鐵青着一張臉往院子裡走來,她微微翹起嘴角,從銅戒空間裡翻找出一個木匣子。
木匣子裡,裝着容家莊百餘僕從的賣身契。
張萬良在院門外正了正臉色,想把臉上的陰鬱壓下去,良久,臉色依然僵硬得難看。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揚聲道:“東家,您在裡邊嗎?”
“進來。”
張萬良走進堂屋,跪在容淑藍腿邊,卻沉默不語。
容淑藍低頭看着張萬良,伸出右手放在木匣子上,輕輕拍了拍,道:“萬良,有多少人想走?賣身契都在這裡,待會你自己把想離開的弟兄們的賣身契找出來,莊上屬於他們的私人物品,讓他們全帶走。另外,每人再給二十兩銀子的安家費……”
容淑藍話還未說完,張萬良的情緒已經失控,一拳頭就砸在青石板地面上。因力道太大,把拳頭砸得血肉模糊,看起來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