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拿到信封,打開看見裡面有一張借條和一張摺疊起來的信箋。
這是沈瀚當日親筆寫下的借條,上面不但有他的親筆簽名,還有他按的手印。
他瞄了那借條一眼,心底就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等展開信箋一看,氣得手都抖了起來。
帶着玫瑰花香的雪白信箋,只有一行龍飛鳳舞的黑體草書。
一千萬,買你一夜。
“算你狠!”沈瀚陰沉的聲音從牙縫間擠了出來。
魏五像雕塑一樣立在門外,聽見沈瀚咬牙切齒的話,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心下卻擔憂起來。
魏五是沈瀚從軍中提拔起來的親信,武藝高強,不但是沈瀚的心腹,還能充半個保鏢。
不過,魏五做親衛還可,做貼身長隨卻不如楊舒。
楊舒自小跟在沈瀚身邊,與沈瀚一同長大,對沈瀚的事情都門兒清。
如果此刻楊舒在,就知道鐵定是小兩口又在耍花槍。壓根不會去操心這種閒事。
沈瀚捏着信箋在書房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最後回到書案前,啪地一下把揉成了一團的信箋拍到桌上,從抽屜裡取出一封信,擡頭對門外的魏五道:“進來。”
魏五走進書房,行了一禮,恭敬道:“爺,您有什麼吩咐?”
沈瀚把手裡的信遞給魏五,“給容少藍送去。”
“是。”魏五接過信,遲疑了一下,沒說什麼,轉身大步走出書房。
魏五的身影消失良久,沈瀚才緩緩轉身,走回書案旁坐下,把桌面上那張被揉成一團的信箋緩緩展開。
鳳眸黑沉沉的,盯着上面那一行狂草,倏然勾起嘴角,笑了。
“阿藍,你可真能折騰!都到這份上了,還想跟我撇清?你撇得清嗎……一千萬,買我一夜?哼!我會讓你知道,這輩子你欠我的,永遠也還不清!”
沈瀚喃喃自語時,容淑藍正召回孟蕭然,與他密談,聽到魏五求見,兩人暫停對話,容淑藍到大廳見了魏五。
沈瀚並沒有交代拿回信,所以把信親手遞交容淑藍後,魏五告辭,回了黑山軍營。
魏五一走,容淑藍把信隨手放在一旁,與孟蕭然繼續方纔的對話。
“蕭然,去查查近兩個月以來,寄宿在孫家的肖五小姐和她的心腹都接觸過什麼人,拿到過什麼東西。”
孟蕭然性格沉穩,膽大心細,是蘇卿爲了日後的情報組織一手調教出來的,聞言毫不猶豫地應諾,不該問的一句都沒有問。
孟蕭然走後,容淑藍騎小黑驢,來到鴻儒書院,今天下午,她有騎射課。
毫不意外,肖婉沒有出現在課堂上。
瑞姑姑說孫府的下人今天一早送信來,說肖婉染了風寒,病了。
容淑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病了也好,現在她正忙着,等騰出手來再收拾她。
三院的師生們的都不知昨日肖婉給容淑藍下藥一事,只有女院個別學生髮現肖婉狼狽地從樹林裡出來,也只以爲她貪玩累了。
所以,今日課堂上一片平靜,沒有起任何波瀾。
騎射課結束,容淑藍去了容家坊。恰好馮守信找她有事,兩人就容家堡的事情,商討了許久。
容淑藍在仙來居用了飯,回到容府夜已深。
就這樣,容淑藍那封未拆閱的信件給遺忘了。等她重新想起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午後。
容淑藍隨手打開信封,以爲沈瀚又出什麼幺蛾子,沒想到低頭掃了一眼,就呆住了。
容淑藍匆匆把信看完,又倒來回,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眼裡的波濤洶涌已經漸漸平息。
她把信紙摺疊好,套回信封裡,扔進銅戒空間,出門牽了小黑驢,直奔沈府。
到了沈府,被告知沈瀚去了黑山軍營。
容淑藍一路疾奔,直闖軍營。
沈瀚正與幕僚在議事,聽見外面的嘈雜聲,心裡已經有數,待看見容淑藍騎着小黑驢旋風般衝了進來,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一個身着軟甲的魁梧壯漢,看見容淑藍闖進來,拔出腰間的佩刀,擋在沈瀚身前,虎目一睜,大聲喝道:“什麼人居然敢擅闖軍營?!”
其餘人等心思較細膩,不似這大漢神經大條,看見主帥都一臉淡定,他們也沒有吭聲。
沈瀚對魏五使了個眼色。
魏五立即會意,起身走到帳外,對後面追來的上百士兵打了個手勢。
士兵們立即頓住腳步,齊刷刷行了一禮後退了下去。
營帳裡,沈瀚對帳中幕僚和屬下道:“今日暫且到這裡,大家先下去吧。”
“是,大人!”
幾人行禮後,一邊掃了容淑藍一眼,一邊快速退下。
魁梧大漢後知後覺地發現來人是衝着總兵大人來的,猶豫着也退了下去。
轉眼間,一干人等走了個乾乾淨淨。
容淑藍從小黑的背上下來,大步走到沈瀚身前,盯着他的眼睛,沉聲道:“那封信,不是你僞造出來糊弄我的吧?”
沈瀚指了指前面的椅子,“坐下說話。”
容淑藍轉身把椅子拉過來,就在沈瀚對面坐定,睜大眼睛看着他。
沈瀚的視線在容淑藍的脖子上溜了一圈,盯着她脖子上的某一處看了好幾眼。
才一天一夜,那夜他在她身上的痕跡就消失了一乾二淨?
容淑藍被他暗含曖昧的眸光弄得很火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低聲怒道:“信上說的容世子失蹤,容小少爺病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我哥哥還在人世?!”
沈瀚目中閃過不滿,壓下小腹處的燥熱,眸光上移,晃悠回容淑藍的臉上。
看着她隱含薄怒的眸光裡暗藏的期待,心下一軟,輕聲道:“阿藍,三哥還活着,瞞了你這麼多年,對不起。”
雖然在看到信件內容時,容淑藍已經猜測到當年的事情出了岔子,胞兄或許真的還在人世。
但是沒得到沈瀚親口承認,她心裡像懸了一塊大石,沒有歡喜,反而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這會,得到沈瀚親口確認,容淑藍心中那塊懸着的巨石碰地一聲,化作一蓬煙花爆炸開來。
這個驚喜太過巨大,令她有點昏昏然的回不過神來。
沈瀚看見容淑藍呆呆的愣着不說話,怕她生氣,小心翼翼解釋道:“阿藍,當年的事情比較棘手,這件事,別說是你,連岳母都不知道……”
容淑藍回了神,看着他,把心底巨大的喜悅壓了下去,沉着臉道:“父親知道嗎?”
沈瀚點點頭,又補充道:“岳父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容淑藍張大嘴巴,不敢置信道:“連父親都不知道?!那當年是誰把大哥救出來的?”
沈瀚道:“是我和大哥給三哥找了替身,在天牢裡的時候,就把三哥換了出來。”
容淑藍快速地翻閱着腦海中的記憶,把當年的事情重溫起來。
“……所以,流放路上死掉的,其實是三哥的替身?”
“沒錯。”
容淑藍收起目中的不可思議,被驚喜衝昏的腦子就清醒過來。
容淑藍雙手撐在桌面上,目光灼灼逼人,盯着沈瀚,一字一頓道:“把事情給我說清楚!從頭到尾!”
沈瀚瞟了容淑藍一眼,“這些事,說起來話長了。我今天還沒吃午飯——”
容淑藍素手揚起,還沒捱到桌面,就忍住了怒氣,啞聲道:“有什麼條件你說!”
沈瀚摸了摸肚子,“可惜了前天我親手殺的那幾條魚……”
容淑藍臉色一僵,這廝一定是故意,故意提起她最不想提起的那件事!
出乎意料的,容淑藍沒有發飆,只瞟了沈瀚一眼,語氣淡然道:“走吧,我給你烤魚吃。”
說着,她轉身就牽着小黑驢走出了營帳。
沈瀚立即尾隨而上。
他沒有騎馬,徒步跟在容淑藍身旁。
兩人一驢朝黑山山脈東而去。
小黑不喜歡沈瀚,故意四蹄騰空,跑得飛快。
可惜,一路跑到目的地,都沒能甩掉這個討厭的傢伙。
容淑藍在一座三面環山的山谷停下來。
山谷不大,有一條潺潺的小溪流過,溪水不深,清澈見底,裡面卻有不少肥美的魚兒。
這個風景如畫的地方,還是容淑藍不經意間發現的。
烏山山水秀美,像這種景色怡然的地方,在深山中還有許多,只是鮮爲人知。
容淑藍從小黑背上跳下來,折了一段樹枝,取出小匕首削尖,拿着樹枝走到溪邊開始叉魚。
小黑轉眸瞪了沈瀚一眼。
小黑不喜歡沈瀚的理由很簡單:每次他一出現,主人的情緒就有波動,十次有八次會生氣。
沈瀚非但不生氣,反而伸手拍了拍小黑的腦袋,笑眯眯道:“小黑驢,你也知道我肚子餓了?跑這麼快累壞了吧?謝謝你了!”
小黑一呆,翻着眼皮往水草肥美的溪邊跑去,直接不甩沈瀚。
臭毛驢!跟它的主人一樣臭脾氣!
沈瀚暗暗笑罵一聲,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山腳下。
很快,容淑藍叉到五六尾每條重兩斤左右的青魚。
這邊,沈瀚也拾撿了好些枯枝,燃起了一堆篝火。
容淑藍殺魚已經是熟手,不到半刻鐘,就把六條青魚利索地收拾乾淨,拿樹枝穿着走回了篝火旁。
兩斤重的青魚魚肉不算厚,很容易就烤透了。
一股烤魚的香味逐漸逸散出來。
沈瀚的目光一直黏在烤魚上,像一個饞嘴的孩子。
容淑藍時不時用眼角餘光睃他一眼,看他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