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少奶奶像看怪物似地看着自己的庶妹。
“什麼?!你說你要嫁給少藍?!”
肖婉揪着自己的衣角,臉都快垂到胸口去了。說實話,叫她一個女孩兒家親口提這件事,她也很難爲情。
可是,容淑藍冷淡疏遠的眼神一直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以免錯失這個天載難逢的好時機,她只好強迫自己主動一點。
聽到嫡姐不敢置信的聲音,肖婉擡起酡紅的小臉,飛快地看了嫡姐一眼,又垂下了頭,羞答答道:“姐姐,今日院長大人摟着妹妹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好多人,好多人都看見了……”
孫大少奶奶瞪着眼睛,腦門突突地痛,雙手按了按太陽穴,“到底怎麼回事,你快給我說清楚!”
肖婉的臉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但是她知道現在不是難爲情的時候,把今日自己被受驚的馬拋到半空中,最後又被容淑藍救下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尤其注重描述了兩人落地時,當着衆人的面摟抱着翻滾了好幾圈的情形,還暗中點出了容淑藍寧願自己受傷,也要把她保護周全。
孫大少奶奶驚愕的表情逐漸恢復了正常,甚至臉上還帶了一絲笑容,拍了拍庶妹的手,“婉兒,少藍是不會娶妻的。你放心,這件事是迫不得已爲之,不會有人拿這個說三道四的。總之,姐姐答應過娘,會替你找一戶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肖婉不語,垂下眸子,狐狸眼閃過一抹譏諷。
肖家在淮州雖然也是數一數二的望族,但是拼實力和財富都拼不過孫家和林家,她還是庶女,能有什麼門當戶對的好人家來配?
如果不是因爲她生得不錯,肖家唯一的嫡女又早早嫁人了,適齡的姑娘只剩下她一人,現在也輪不到她站在這裡!恐怕已經被隨便塞給一個大族的庶子,隨便打發掉了罷?
哼,門當戶對?那不是叫她配一個庶子,一輩子取人之下?不然,就是把她當商品一般,賣給達官顯貴做妾……
肖婉輕輕眨眨眼睛,把眼裡的譏諷和怨毒眨去,重新擡起頭,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拉住孫大少奶奶的衣袖,楚楚可憐地說道:“姐姐,母親是不是要你把我送進沈家,給總兵大人做妾?母親是不是說這是父親和族老們的意思?”
孫大少奶奶目光閃爍不定,臉上卻笑道:“婉兒,不管娘和家族是怎麼打算的,但是我一定不會把你與人做妾!”
肖婉一顆芳心全部系在了容淑藍身上,哪裡聽得出來嫡姐語氣中的認真和承諾?只感覺她這是在敷衍自己,不願意爲她向容淑藍提親!
肖婉銀牙一咬,心裡暗恨。
不行,說什麼她也得把握住這次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那日送孫大海下南海,肖婉在馬車上雖然沒有下來,但是卻一直撩起簾子悄悄看着外面,容淑藍抱着麒兒飛上商船那一幕,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中。
今日上午一聽說下午要上騎射課,不知怎的,肖婉的腦海中就一直浮現出容淑藍抱着麒兒騰空而起的身影。
然後,出門時,她就悄悄藏了一根繡花針的自己的頭髮裡。
肖婉不是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當她悄悄把繡花針紮在了馬脖子上,被髮狂的馬拋上了半空時,她也是後悔的。
不過,後悔的念頭只是在腦海中剛閃現,她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摟抱住了。
當容淑藍抱住她的那一刻,肖婉差點想笑出來。
“姐姐!”肖婉一把握住孫大少奶奶的手,“雖然院長大人不如沈大人身份尊貴,但他是潁州容氏的子弟,即便不是嫡枝,但是出身也是不差的。且,他名下,還有這麼多日進斗金的產業……”
關鍵的是,他沒有娶妻!如果能嫁給他,她名和利全都有了!
肖婉只這麼說着,狐狸眼就忍不住流露出一抹熱切和渴望。
孫大少奶奶越聽,臉色越冷。
肖婉收起目中的神色,臉上露出哀求,“姐姐,您好好跟母親說一說,好不好?婉兒這輩子沒什麼大志向,不想飛黃騰達,只想像姐姐一樣,嫁一個像姐夫一樣的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到老!”
提起孫大海,孫大少奶奶眼裡的冷然又緩緩褪去,她嘆了一口氣,反手握住庶妹的手,懇切地道:“婉兒,少藍是你的先生,不說別的,她是你的長輩啊!”
肖婉看了嫡姐一眼,心裡不以爲然,口中卻羞澀一笑,“姐姐,他也是您的結拜弟弟呀!”
孫大少奶奶語塞,鬆開肖婉的手,淡然道:“婉兒,夜深了,你先回房歇着吧。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肖婉也知道逼得太急了不好。且嫡姐與容少藍是結拜姐弟,又合夥做生意,每年白白分給嫡姐那麼多銀子,在他眼裡,顯然是極看中自己這個嫡姐的。
想到這裡,肖婉心裡忍不住升起一股妒意:她自認容貌上並不輸給嫡姐,怎麼天下的好男人全圍繞着她轉?不但姐夫待她如珍似寶,現在容少藍也是……
“婉兒,婉兒?”孫大少奶奶見庶妹在發呆,輕輕催促了她一句。
肖婉回了神,連忙屈身行禮,乖巧道:“姐姐,那我先回房了。姐姐也早點歇着。”
孫大少奶奶敷衍道:“嗯,我也要歇下了。”
送了肖婉出門,孫大少奶奶轉身對肖嬤嬤道:“嬤嬤,吩咐前面備車,我要去容府。”
肖嬤嬤嚇了一大跳,擡頭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不贊同道:“大少奶奶,夜這麼深了,容少爺想必也歇息了,哪有這時候去打擾人家的?又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
再說了,雖然是結拜姐弟,但是也不能深夜來往啊!大少爺跟容少爺再親厚,也不願意聽到什麼流言蜚語吧?
孫大少奶奶遲疑了一下,她倒是不知道乳母已經想到她的清譽名聲去了,只是怕容淑藍睡了,自己貿貿然上門打擾了她,也不好。
“好吧,那……”
“咚咚咚!”
孫大少奶奶一句話未說完,就聽見有人在敲打後窗的窗櫺。
三更半夜,誰會來敲窗?男主人不在,宅子又大,僕從卻不算多,肖嬤嬤心裡就有點發毛,立刻緊張起來,乾巴巴地問道:“誰,誰在外面?”
孫大少奶奶的膽子卻很肥,快步走到窗邊,一把推開了窗戶。
等肖嬤嬤回過神來,就看見一個披散着長長頭髮的白衣女子從窗戶外如幽靈般飄了進來。
“鬼,鬼,鬼啊——”肖嬤嬤尖叫一聲,兩眼一翻,竟然昏迷了過去。
可把孫大少奶奶嚇壞了,扔下翻窗的“女鬼”,轉身跑到肖嬤嬤身邊,着急道:“嬤嬤,嬤嬤!”
容淑藍大踏步走過去,把肖嬤嬤抱起來,放到了孫大少奶奶牀前踏步的地鋪上,還順手給她蓋上了被子。
“阿藍,嬤嬤不會被你嚇死了吧?”
容淑藍白了孫大少奶奶一眼,“她是被我隔空點了昏睡穴!姐姐,我穿個白衣就能嚇死個人?你太瞧得起我了!”
“大少奶奶,您睡了嗎?”
外頭,立即響起一陣腳步聲,很快,就有丫鬟來敲門。
孫大少奶奶瞪了容淑藍一眼,揚聲道:“沒事,剛纔嬤嬤不小心跌了一跤。麒兒睡得好嗎?”
孫麒兒斷奶後,就獨自睡在了東廂,由他的奶孃和丫鬟婆子們服侍着。
“回大少奶奶,小少爺睡得很香甜!”
“那就好。我要睡了,你們都下去吧,今晚不用值夜。”
“是,大少奶奶。”
丫鬟們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姐妹倆到隔間的小花廳坐下說話。
一坐下,孫大少奶奶就焦急地說道:“阿藍,婉兒那丫頭今天回來找到我,鬧着非要嫁給你!”
說着,孫大少奶奶就瞪了容淑藍一眼,“你說你這丫頭,真是害人不淺啊!”
容淑藍翻了個白眼,難道叫她見死不救?她這叫無妄之災好不好!
“姐姐,反正這事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行,幫我擺平她,啊!”
孫大少奶奶瞟了容淑藍一眼,“要我說,你乾脆換回女兒裝得了!反正你現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即便你恢復了女兒裝,想做什麼,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你。”
容淑藍一默,孫大少奶奶說的沒錯,今非昔比。現在她已經逐漸強大起來,這種強大,不是憑藉她個人的修爲,而是手裡真真實實的擁有了足以令世人忌憚的力量。
如果這個時候,暴出她是女兒身,也不過被人議論一陣子罷了,與她並沒有實際上的影響。
但是,容淑藍心底還有一絲顧忌。
那就是父親容士誠。
到今日爲止,她依然沒有弄清父親對她離開沈家,到底抱着一個怎樣的態度。
如果她恢復了女兒身,卸下了臉上的面具,她不怕沈瀚與她撕破臉皮,她怕父親要求她回到沈家去。
誠然,容淑藍完全可以不理會容士誠的想法,容、沈兩家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但是,她不願意因爲這些事情傷了父女之間的情分。
在這個世界上呆的越久,容淑藍的內心就越是寂寞。哪怕她身邊奴僕環繞,手裡金銀堆成了山,哪怕她讓自己忙得喝水都沒空,依然無法驅除內心的寂寞。
越寂寞,她就越想念前世的雙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