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的聲音不疾不徐,吐字清晰,一字一句,皆清清楚楚地傳遍雙虎尾的每一個角落。
雙虎尾的人在這裡住了數月,還是第一次有人大規模地上門推銷東西。
以前也有貨郎來過這裡賣貨,但是幾次之後,不知何故,再也不見那人了。
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
當他們來到路口,看見十幾輛馬車上擺滿的水靈靈的菜蔬時,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有人小聲問道:“這小白菜長得可真漂亮,怎麼賣?”
蘇卿轉眸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衣容整潔的婦人,雖然穿了一件打了補丁的舊棉襖,但是棉襖洗得乾乾淨淨,頭髮也梳得一絲不苟。
蘇卿答道:“小白菜五文一斤,芥菜四文一斤,黃瓜十二文一斤,番茄三十文一斤。”
婦人聽了,就猶豫起來,看向小白菜的眼裡露出了更深切的渴望。
“夷,怎麼來了這麼多賣菜的?”一個高個黑臉、三十出頭的男子,從人羣中擠進來,上前看了看。
這一看,黑臉男子的眼睛就挪不開了,想起自家餐桌上已經有三個多月沒吃過新鮮蔬菜了,一咬牙,道:“給我秤一斤小白菜一斤芥菜!”
說着,他從口袋掏出一把銅板,數了七個銅板,遞給蘇卿。
跟過來的店員立即快手快腳把小白菜和芥菜秤好,拉過一根溼稻草捆綁好,笑呵呵遞給那男子。
“一斤小白菜,一斤芥菜,您拿好!”
男子對店員的態度很滿意,黑臉也露出一絲笑容,接過來,在手裡掂了掂,大聲道:“不錯,足秤!”
店員立即笑答道:“我們容記在烏山鼎鼎大名,斷不會做這等短斤缺兩、坑蒙拐騙之事!各位鄉親們放心好了!”
黑臉男子笑喝一聲,“好!”就轉身往家走。
走出十來步,一個黑瘦男孩不知從哪裡跑跳過來,看見黑臉男子,興高采烈地跑過來,抱住黑臉男子的胳膊,笑呵呵道:“阿爹!您沒去賭館?”
黑臉男子摸了摸黑瘦男孩的腦袋,難得好心情,笑答:“今天不去了!阿爹買了兩把青菜,走,回家叫你娘煮飯去!”
黑瘦男孩低頭看見男子手裡水嫩嫩的蔬菜,歡喜道:“阿爹,今晚是不是不用吃鹹菜啦?”
“不吃了!”
“哦!太好啦!有小白菜吃咯……”
父子倆說笑着走出了衆人的視線。
蘇卿手裡還捏着黑臉男子給的七枚銅錢,那黑臉男子粗糙乾裂的大黑手和黑瘦男孩發自內心的歡笑聲,刺激了他。忽然感覺這七文錢託在手裡,比七十兩銀子還沉重。
有了第一個顧客,後面陸陸續續有人上來詢問價格並挑選菜品。
夷郡冬天很短,冬至過後氣溫才驟降,但是,要過了清明,才徹底回暖。
二月裡,也一些蔬菜開始播種,卻要等到兩三月後,才能收穫。
現在就有這麼新鮮水靈的蔬菜本,實在出乎礦工們的意料。令他們欣喜的,這蔬菜還賣的這麼便宜。
雙虎尾的雜貨鋪裡,最便宜的鹹菜,都要二十文一斤!
買菜的人一路回家一路議論,即便回來晚的礦工沒有聽到蘇卿的喊話,這會也知道路口來了大商家賣米賣菜。都一窩蜂涌了過來。
不到一個時辰,天色微黑時,十幾車蔬菜就賣光了,只剩下半車黃瓜半車番茄。
黃瓜和番茄雖然已經降半價出售,不過在雙虎尾,這兩樣還是貴了。
有幾間陳記雜貨鋪時不時會殺一頭豬,上好的板油才三十多文一斤。
吃一斤番茄,不如買一斤板油回家煉油。
大米也賣出去了兩袋,差不多有三百斤這樣。
只是相比蔬菜的銷量,大米賣得就很少了。
礦工們其實不窮,但是大多數人手裡的銀子,不是扔進賭坊妓、院,就是支付昂貴的生活開支了。
柳家的賭坊妓、院,在雙虎尾日進斗金。小半年的利潤,比夷郡府幾家賭坊加起來還要高!
礦山的工作強度大,下班回家,又缺乏休閒娛樂,礦工們能想到的放鬆和發泄的方法,就只有這兩個。
他們沒有文化,素質低,總不能指望他們閒暇的時候看看書彈彈琴吟吟詩吧?
別看雙虎尾破破爛爛像個貧民窟,但是裡面的消費,比烏山縣都要高!
礦工們被短短四五十里的距離困在這裡,天沒亮就往礦山去,入暮才歸家,完全沒有時間外出購物。只能被迫地消費柳、陳兩家像他們推銷的商品。
大部隊在賣菜,蘇卿已悄悄離開路口,在雙虎尾賺了一圈。
路過賭坊和陳記米鋪時,都聽見裡面柳、陳兩家人圍攏起來,在悄聲商議從天而降的容記。
蘇卿不動聲色回到路口,蔬菜基本多賣完了。
“這位公子,你們明天還來嗎?”一個二十出頭,做姑娘打扮的年輕女子,悄悄看了蘇卿一眼,就羞紅了臉,聲若蚊蠅道。
蘇卿答道:“來,每天都來!”
女子立即笑開了顏,擡眸飛快看了蘇卿一眼,又紅着臉低下頭,“那,那奴家明兒還來買菜!”
蘇卿隨口道:“慢走。”
女子紅着臉,提着蔬菜看見蘇卿走開了,才依依不捨地轉身離去。
蘇卿走過去,看了看基本都空下來的馬車,再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大家收拾收拾,該回家了。”
他們住在容家坊,倒是不用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不過忙活了一個下午,大家還沒吃晚飯,早已飢腸轆轆。
“將軍,那婦人來了幾次了……”一個小兵悄悄對蘇卿說道。
蘇卿轉眸看去,原來是第一個詢問他菜價卻遲疑許久沒有買的婦人。
蘇卿看了看籮筐裡還剩下的零星蔬菜,對小兵道:“把剩下的蔬菜和菜葉捆起來,給她送去。”
小兵應聲而去。幾人一起動手,轉眼間,就捆了兩大捆,足有七八斤的菜葉子送到那婦人面前。
婦人一張白皙的臉微微紅了起來。她猶豫着接過菜葉子,把手裡捏着的幾個銅板硬塞給一個小兵,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提着菜葉子匆匆走了。
婦人的聲音雖然小,但是蘇卿耳力非凡,還是聽清了。
她說:“我丈夫在礦上被掉落的石塊砸傷了,已經兩個月起不來牀。手裡攢的銀子全部買了藥,這裡有三文錢,雖然不多,希望你能收下。”
婦人的意思他懂,她想買點新鮮的蔬菜給病重的丈夫改善一下伙食,但是囊中羞澀,而她又不願意低聲下氣地乞討。纔會羞紅着臉塞了僅有的三文錢給小兵,拿走了菜葉子。
“蘇將軍?”小兵輕聲喚了蘇卿,“已經收拾好了,我們這就回嗎?”
“回吧。”
百餘人回到容家坊,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蘇卿跟着隊伍在快餐店打了一份快餐,把晚飯對付過去。
容家軍除了平時的訓練,並沒有特定的工作,一般是哪裡缺人手,就安排他們去支援。
容淑藍除了給每個士兵發月薪外,伙食也很好。
一日三餐,以前是在莊上跟家僕們吃,現在搬來容家坊。三餐就在快餐店和粉店解決。
一個時辰後,容家坊所有的燈火都熄滅,蘇卿集合了容家軍小隊長,命他們每人帶上一套乾淨衣服,提着裝了仙桃汁的桃木桶,帶着衆人來到坊市外不遠處的山腳下。
這山腳下有一個小水潭。
蘇卿在水潭旁停下,放下手中桃木桶,取出一個小碗,從桃木桶裡勺了小半碗果泥,擡頭道:“蕭然,你先來。”
孟蕭然也不問碗裡是什麼,大踏步上前,把碗裡的仙桃汁昂頭一口喝下。
孟蕭然喝完,蘇卿從他手裡拿回小碗,再勺了小半碗,擡眸道:“下一個。”
小隊長們一一上前,從蘇卿手裡接過小半碗仙桃汁,吃了下去。
十個小隊長,輪到第七人時,最開始喝下仙桃汁的孟蕭然,開始腹痛如絞,臉色蒼白地昏迷過去。
剩餘九個小隊長臉上皆是一驚。
蘇卿眉眼都不動一下,繼續道:“下一個。”
剩餘三人,毫不猶豫地,一一吃下仙桃汁。
很快,九人逐一倒下。
蘇卿也不管他們,在水潭旁一塊大石上盤膝坐下,閉目冥想。
一個時辰後,最先倒下的孟蕭然最先醒來。
“好臭!什麼味……啊!”
孟蕭然猛然發現,聞到的那股惡臭是從自己的身上散發出來,立刻就慌了。
“下去洗洗!”
一個熟悉而清冷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孟蕭然心中一定,想都不想,兩個大步跑到水潭邊,縱身跳了下去。
等所有人都洗淨身上的污垢,換上乾淨衣裳,蘇卿才緩緩睜開眸子,淡然道:“剛纔你們喝下的果泥,是師傅千辛萬苦尋來的靈果,能易經洗髓。”
“啊!”衆人驚呼出聲。
紛紛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果然發現皮膚都光滑了許多,就連毛孔,都變細小了。身體還暖洋洋的,輕盈又充滿了力量。
等大家激動的心情略略平復,蘇卿開始傳授他們修煉內功的口訣。
容家軍有九百九十號人,他不可能一個個手把手地教,只有先把小隊長教會了,讓他們去負責各自的隊員。
即便容淑藍不提,蘇卿也打算在下南海之前想個法子快速提升容家軍的實力。不然,他不會安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