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奶奶已經發現了女兒裙子底下的嫣紅,心裡一突,忽然想到蕊孃的小日子就在這幾天,隱隱感覺自己可能是弄錯了,心裡就有點後悔發虛。
但是轉念想起那貴人的囑託“一有機會,就狠狠落容記的面子”,眼中閃過不甘,她不能白白在烏山衆位名流面前白丟人,總得收穫點什麼,不然回去還不被老爺罵死!遂硬起了心腸,抱着腹痛如絞的女兒與容淑藍對峙。
容淑藍抱臂冷笑,既然你都不把你女兒的性命放在眼裡,我替你操的哪門子心啊!
她冷笑道:“那我們就等等吧,等大夫來,看看令愛是不是中了我玫瑰花糖的毒。”
“你就等着下大牢吧!”方四奶奶毫不妥協地回了一句。
旁觀者紛紛交頭接耳,有一兩個與方家交好的人家,上前勸說方四奶奶,卻通通被她拂了好意。
漸漸地,再無人上前淌這渾水,只閒閒地看起了熱鬧。
孫大少奶奶已經緩過神來,臉上又恢復了笑眯眯的模樣,彷彿倒地的方家母女在她眼裡已經變成了小丑。眼角餘光看見孫大海與方大掌櫃並肩走了過來,立刻揚手招呼道:“大海,這邊!方叔,有個小姑娘身體不適,快過來給她把把脈!”
兩人快步趕了過來,圍觀衆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方大掌櫃走到方家母女身邊,低頭看了方蕊娘一眼,立刻道:“這位奶奶,請讓開,我給令千金把把脈。”
方四奶奶擡頭看見方大掌櫃,卻是認得他。城西回春堂,是烏山最大的藥鋪,大掌櫃就是眼前的中年男人。
雖然沒聽說過方大掌櫃懂醫術,但是藥鋪的掌櫃,多少都懂一些醫理……方四奶奶想着婦人痛經,一個藥鋪大掌櫃哪裡瞧得出來,只要自己一口咬死了蕊娘是吃了花糖才鬧的肚子,就是替貴人辦成了事!這麼一想,心中略定,便微微讓開身,卻仍舊抱住女兒,只是把她的右手給託了起來。
方大掌櫃蹲下身,一手握住方蕊孃的手臂,一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衆人都不由得放輕呼吸,看着方大掌櫃。
只有方蕊娘,已經痛得昏昏沉沉,口中反覆地呢喃着“痛,好痛,娘,我的肚子好痛!娘救救我,我不想死……”
方大掌櫃的眉頭越皺越緊,放下了方蕊孃的右手,又執起她的左手,目光卻投向她的雙腿,待看見她身下已經流了一大灘血,眉心飛快跳了一下。
除了方大掌櫃,也有人已經發現了方蕊娘裙子底下的血跡。這人就是與孫大少奶奶交好的王家七奶奶。
王七奶奶拉了孫大少奶奶的衣袖,悄悄指了指方蕊娘裙子底下的血跡,又附耳低低說了一聲。
孫大少奶奶面上就露出凝重來,左腳剛剛擡起,聽見方四奶奶盛氣凌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擡起的腳又落了回去。
“方大掌櫃,蕊丫頭中的什麼毒?能不能解?你可得替我們蕊丫頭作證,把這姓容的打入大牢!”
方大掌櫃瞟了她一眼,輕聲斥道:“胡說,令千金好好兒的怎麼會中毒?”心裡卻暗暗叫苦:在鋪子裡待得好好的,爲什麼非要上趕着來湊熱鬧?好了吧,這會熱鬧倒是真見着了,也給自己惹了一身騷!
方大掌櫃壓低聲道:“四奶奶,令千金的狀況有點麻煩,這裡人多嘴雜,不如先把她送到我們回春堂,讓大夫好好給她看看。”
方四奶奶完全不承情,陡然擡高了聲線,“麻煩?有什麼麻煩?你直說蕊兒是中的什麼毒!是不是這玫瑰花糖有毒?”
容淑藍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彷彿她只是個局外人,這一切都與她無關,閒閒地看着。
方大掌櫃微微靠近方四奶奶,聲音壓得更低了:“四奶奶,您先冷靜,聽我說——”
方四奶奶卻一把將方大掌櫃推開,冷哼道:“方大掌櫃,我相信回春堂的口碑,才相信你,讓你給蕊丫頭診脈。有什麼話大掌櫃不能堂堂正正說出來?莫不是你跟這容記是一夥的?想合起來害我女兒的性命!”
孫大少奶奶的俏臉刷地沉了下來,若不是孫大海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對她微微搖了搖頭,憑她火爆的脾氣,可吞不下這口氣。
“不可理喻!”素來有老好人之稱的方大掌櫃,臉上都忍不住浮上了怒色。如果不是可憐這女孩兒年紀輕輕的,卻被人利用胡亂丟了性命,他才懶得淌這趟渾水。好處一個銅板都沒有,說不定還會惹來一身騷!
也有人與王七奶奶一般,發現了方蕊孃的不妥,但是礙於種種,無人願意出來說這番討人嫌的話。
方大掌櫃天人交戰之際,忽然看見一個小廝揹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飛奔而至,心裡彷彿大石落地般,立刻起身讓開了位置,高聲道:“李老大夫,這邊,快!快!”
方四奶奶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一邊輕輕揉着女兒的肚子,一邊悄悄尋找那位貴人。
劉夫人看見方四奶奶探尋的目光掃視過來,朝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而司徒倩倩則直接衝方四奶奶露齒一笑,笑容甜美燦爛。
得到迴應,方四奶奶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般,心中大定。
李老大夫被小廝放了下來,快步走到方蕊孃的身邊,一眼就看見她血染的長裙,一句話都不說,飛快地給她把了脈,不等衆人問話,沉聲道:“快準備一個淨室,燒熱水準備剪子,速速命人把穩婆請來!”
李老大夫話一出口,方四奶奶就石化了。
除了心中已經猜測到事實的少數幾人,其餘人皆張大了嘴巴,目露震驚。
聽李老大夫這話,怎麼像方蕊娘要分娩一樣?可是,方蕊娘還是個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呀!
李老大夫見衆人愣住,怒道:“還愣着做什麼?她吃了過量的落胎藥導致大出血,再遲片刻,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回來了!”
方四奶奶從石化中清醒過來,卻忽然發了狂,一把揪住李老大夫的衣領,“你這個老匹夫,你說什麼?我女兒還是黃花大閨女,叫穩婆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