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淑藍壓根不把陳文宣放在眼裡,只當沒聽見,抱着懷裡的女孩兒站直身體,擡起頭環顧四周,毫不掩飾自己已經瀕臨失控的怒火,低喝道:“老鴇呢?”
“在,在,奴家在這!公子有什麼吩咐?”老鴇從小船爬了上來,顫着一雙小腳飛快地跑過來。因跑得急,額頭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臉頰嫣紅,微微喘着氣,一舉一動,更透着萬種風情。
容淑藍雙目如刀,冷冷地看了老鴇一眼,壓抑着怒火的聲音顯得異樣的低沉:“我要拆了你這家黑店,竟敢逼良爲娼!”
老鴇六歲就被賣入青樓,打小就在風塵中打滾,早就見慣了各種場面,哪怕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能談笑風生。但是,這會在容淑藍的低氣壓下,雙腿竟有點打顫。臉上卻仍嬌笑着回道:“瞧公子說的,奴家的攬香閣做的可是正經買賣!我們院子裡的姑娘,每一個來歷都清楚明白,絕對不存在逼良爲娼的事情!”
容淑藍冷笑一聲,握着女孩兒的肩膀,推開她,冷聲道:“牡丹,你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
女孩兒卻把頭垂得低低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孫大海用力閉了閉眼,果然!容兄弟果然與這妞兒有舊!
他深呼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睛,目光平靜地看向老鴇,沉聲道:“我也很想知道,這姑娘你們從哪兒弄來的?”雖然之前就聽說攬香閣來了幾位絕色的姑娘,但是最近事多,忙得幾乎腳不沾地,孫大海還真沒見過新來的幾個姑娘。
老鴇盯着女孩兒低垂地臉蛋看了又看,忽然笑了起來。
“各位,這姑娘來到我們樓裡,改名叫晴兒。她是官妓,是奴家從夷郡教坊司花了大把的銀子買回來的!”說着,從懷裡摸出一張文書,展開示意衆人上前看仔細。
容淑藍凝眸一看,上面竟然是牡丹的出身來歷以及生辰八字,且蓋着大紅官印,顯然是從官府裡備過檔的賣身契!心中陡然一沉,壓下眼底的怒火,冷冷道:“我要替她贖身,多少銀子?”
老鴇一直忍不住微微顫抖的雙腿終於站穩了,展開笑顏,衝容淑藍拋了個媚眼,咯咯嬌笑道:“公子,您沒瞧仔細?這姑娘是犯官家眷入妓,以大趙律法,是不允許贖身的!”老鴇並不知道容淑藍的身份,但是這種姑娘進了樓子,忽然有親屬或者老相好要來贖身的例子多了去了。老鴇對付起來,表示毫無壓力。
“犯官家眷?誰敢說她是犯官家眷?誰敢說她是官妓?!大趙律法是什麼東西?在老子眼裡就是個屁!”
容淑藍頭頂燃起三團火焰,一字一頓、字字鏗鏘地說道:“她不是官妓,她是我容少藍的妹妹!今天我要帶她回家,誰敢攔着我,別怪我不客氣!”
容淑藍怒氣勃發、殺氣騰騰,頗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整個大廳十六七人,都被她的殺氣所震懾,一時間竟然鴉雀無聲。
這是打算強搶?老鴇短暫的失神後,習慣性地揚起柳葉眉,眼角餘光忽然看見一旁的孫大海在朝自己使眼色。到嘴邊的話生生吞了下去,眼珠子一轉,掩嘴笑道:“公子,這丫頭可花了我不少銀子……”
孫大海心中哀嚎了一聲,娘喂!這個時候你還提什麼銀子?沒看見這位已經快忍不住提刀砍人了嘛!這麗娘,平日裡的機靈勁兒都到哪兒去了?正想開口,就聽容淑藍冷淡地道:“你花了多少錢買的她,我出百倍贖金!”
說完,再不理會神色各異的衆人,打橫抱起女孩兒,大步走向船頭。恰好畫舫快靠岸了,距離岸邊不過丈餘寬。
容淑藍抱着女孩兒縱身一躍,落到對岸,逕自從原路出了攬香閣,找到蘇卿,三人快速回了容府。
一路上,蘇卿一個字都沒有問,臉上沒有露出一絲異樣之色。彷彿容淑藍從攬香閣抱了個姑娘回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回到容府,時辰還不算晚。因容淑藍出門前沒有留話今晚不回家,所以容府四女都沒有睡,聚在耳房裡做針線活,等待女主人歸來。
聽到院子裡的動靜,夏荷率先探頭看了看,看見容淑藍攙扶着一個嬌嬌弱弱地女孩兒進了房,詫異極了,忙轉身道:“嬤嬤嬤嬤,小姐帶了個姑娘回家!”
劉嬤嬤連忙放下針線,來到主屋,看見房門沒關,逕自走了進去,果然在窗邊的軟塌上,看見容淑藍與一個女孩兒面對面坐着。
那女孩兒昂起小臉,怔怔地看着小姐,喃喃道:“藍藍姐,真的是你?我沒做夢吧?”說着,自己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想必用勁太大,女孩兒緊緊蹙起了眉頭,臉上卻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劉嬤嬤一聽這話,蹬蹬蹬飛快上前兩步,湊到那女孩兒身前仔細一看,忍不住驚呼出聲:“牡丹小姐!”
這女孩兒不是大舅爺家的牡丹小姐是哪個?!
容淑藍忽然轉頭向門外道:“王大嫂,麻煩你燒鍋熱水。”
“哎,哎,奴婢這就去!”王大嫂敏感地察覺氣氛有點不妥,順手拉走了夏荷,並低聲吩咐穀雨守在門外,不要進去打擾小姐。
容淑藍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女孩兒的臉,眼裡的怒火都轉化成了憐惜,“牡丹,蔣家發生了什麼事?舅舅舅媽還有表哥他們呢?”
牡丹吸了吸鼻子,忍住眼裡的淚意,目光一直不離開容淑藍的臉,眼裡是不敢置信的歡喜,卻又帶着淡淡的悲傷。一雙水霧迷濛的大眼,襯托着巴掌大的小臉,愈發顯得楚楚可人。
“藍藍姐,爹爹被人誣陷私通反賊,在天牢裡被嚴刑逼供,沒兩天就抗不住走了……”
牡丹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卻依然清脆婉轉,說不出的動聽。她微微抽泣着,忍住眼中的淚水,繼續道:“爹爹一走,聖旨就下來了,定了我們家的罪,抄沒了家產,幸好都保住了性命。但是,娘和哥哥嫂嫂侄兒侄女們被流放到了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