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光芒奪目
映月齋對面的酒樓上,一位玄衣男子撫掌驚歎道:“好一個機靈巧變、蕙質蘭心的婦人!竟是一步步將一堆大男人逼入死境。”轉頭之際看向同桌的作陪的三位主人,“看吧,本公子就說來這裡比去什麼集雅樓要好得多吧?眼看着後日就要進考場了還去集雅樓那邊詩啊詞呀的多沉悶,倒不如來這兒鬧中取靜,更能沉澱心緒。”
穆清風和穆子墨兄弟倆赫然就坐在下首,兄弟倆的表情很奇異,下面紛爭中心的人是誰兩人自然心知肚明,聽到自己妻子被人這麼誇讚穆清風也不知道是喜是怒,眼神遊移,一張容長臉青白變換。
穆子墨優雅的端了茶杯輕啜一口,眼神若有似無的在自家二哥身上掃去,心裡對楊若兮的表現也是暗暗讚歎,但也有些不苟同她隻身出現在人羣中對抗一大堆販夫走卒的輕狂。
“表哥你又不需要參加科舉,哪裡那麼多道理?”說話的是玄衣男子左手邊的穆清雅,溫文爾雅的面龐上是溫煦如和風般的笑容;他沒有穆子墨那種謫仙般的溫潤雅緻,但又比穆清風多了幾分從容和清俊。今日的聚會便是他一力發起的。
艾氏雖是穆清雅的繼母,但她一向長袖善舞,對穆元森嫡出的一子一女很是厚待,對穆家一門的前程也是分外的看重;春闈前叮囑了穆清雅帶着兩位哥哥約了她孃家開國候府的嫡孫艾敬軒飲茶。艾敬軒是開國候的長孫,生得眉目風流、長身玉立,在京城正是四雅公子其中之一,不過此時聽他的口氣似乎不怎麼看得上集雅樓八雅的名頭似的。
“表哥這是爲你們着想,免得書念多了腦袋變得迂腐不堪,便做不出錦繡文章了!看子墨賢弟多氣定神閒,清風兄。你有些焦躁了啊!這屆春闈閱卷的幾位大人都是那種喜歡大膽創新的文章,若是固步自封怕是得不了太高的名次;若非本公子身份在這裡,倒是想親自下場去試上一試!”
“艾公子說笑了,您可是開國候府小公爺,哪裡需要像我們這樣辛苦的參加府試、春闈啊!”穆清風眼露羨慕的感嘆道,沒看到艾敬軒因爲他的這番話不僅沒面露得意,反而微微挑了挑眉,笑得邪魅。
“也罷,合着本公子就在此以茶代酒祝三位金榜題名、蟾宮折桂!”
“不敢不敢!要是真的有所斬獲,在下在雲來樓設宴。屆時還請艾公子賞光!”穆清風端起茶杯的樣子帶了幾分諂媚,一張還算俊逸的面龐因爲這個表情瞬間失色了幾分。
“多謝艾公子吉言。”穆子墨沒多說什麼,端了茶杯一飲而盡。
這時候。艾敬軒派去翹腳街跑腿的小廝滿頭大汗的重新跑了回來,今兒爲了迎合自家少爺多管閒事的壞習慣,他已經來回回跑了三四趟了,全程轉播映月齋事宜。
“公子爺,那邊羅欣風的首飾就要制好;胡捕頭遲遲不願審問曹管家;已經有不少人在詢問那位夫人拿出的首飾是否真的是映月齋今後要出售的精品!”小廝口齒清晰。說話條理分明,不過也因爲他時不時跑一趟,根本就沒把“穆二奶奶”和現在陪艾敬軒的穆家三兄弟聯想在了一起。
“轉危爲安,幾句話扭轉局勢,不但平了映月齋橫禍,還給今後的首飾無形中拉了無數的顧客!好心計啊!景春。喚了此間掌櫃的結賬罷!本公子倒是要去看看誰家的夫人這麼厲害?以前可不曾在京城見到過。呵呵,這次從各地聚集在京城的人物中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艾公子,何必爲了一個區區女流亂了我們的雅興。還是再讓掌櫃的上一壺好茶吧!”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穆清風不願意讓人知道下面那個言笑晏晏的女子正是他的結髮妻子。
也不想想,其實用不着艾敬軒下去親自詢問,景春多問上兩句,楊若兮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反而給艾敬軒留下不好的印象。穆子墨很隱晦的對他露了個不屑的眼神,攏嘴咳了咳:
“二哥。我看咱們還是下去吧;若是二嫂知道咱們在場都不給她撐腰,小心回去收拾你!”
穆清風臉色一變,還來不及搭話,從窗口收回眼的穆清雅就恍然大悟道:“我說那夫人身邊的媽媽有些面熟呢,原來是二嫂啊!”
“原來是穆家二嫂嫂!真是失禮失禮,那更要下去給嫂嫂見禮了!”艾敬軒玩味的看着穆清風尷尬的臉色,不禁想起在路上之時穆清風還記掛着一位叫“蓮兒”的孕婦,命了貼身小廝前去跟着,那緊張的樣子還惹得他調笑了兩句;可對面街口的婦人身材纖細窈窕,哪裡像是有身孕的模樣?有趣、實在有趣!
穆清風此時暗恨穆子墨道破了楊若兮身份,根本沒意識到這是在幫他;拂袖對穆子墨哼了一聲:“我去結賬!”說罷竟然越過在門邊的小廝景春揚長而去。
“少爺?!”景春看着艾敬軒,拿不定主意是否該去搶會賬的機會。
“不用,今兒就讓穆家二爺請了就是。”艾敬軒無意的笑了笑,攬了穆清雅的肩膀皺眉道:“你們家的稱呼可真夠亂的啊!竟然幾房人分開論大小的。”
“這……”穆清雅不知這事的由頭,穆子墨倒是清楚這都是大太太當年弄出來的幺蛾子,但那是他的嫡母,再不喜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落穆家人的面子,雖說,他很想擺脫這個“穆”字大枷鎖。
“說着玩,別當真!”艾敬軒拍拍穆清雅的肩,回頭和穆子墨聊起了穆家在株洲的生活,話裡話外倒是將穆清風和楊若兮的關係探聽個七七八八,不過不排除穆子墨故意泄露的嫌疑。
四人一路談笑着走進人羣之時正好聽到楊若兮拿了羅欣風製作出來的一根銀簪解說道:“雖然這簪子是羅師傅倉促而成,但也帶着他做事的慣常手法,這裡的如意結本該扭結壓片的,卻被他拉成一段平直線條,根本就失瞭如意的意頭!大家再來看這些黃銅假金簪,即使是作假,可這如意結的扭轉也打得圓轉如意;羅師傅不是說這些首飾都是你打製的麼?那請你按照這個式樣扭出個如意結來,我不但不告你背信棄義、製假販假,反倒會將映月齋房契地契雙手奉上!”
如此篤定的語氣讓圍觀人羣再次譁然,楊若兮雙手微擡,止住了現場喧譁,不知不覺中,她主導了整個現場的氣氛,即使看不到她的容貌,衆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話或是驚歎、或是恍悟、或是憤恨。
在她身後,小毛頭不知什麼時候將坩堝搬到了毛老爺子身前,小毛頭低頭拉着小火爐的風箱,紅得發白的火焰舔上坩堝底,讓鍋底殘留的銀液迅速沸騰起來。楊若兮也被老爺子此舉吸引了目光,加上總要給時間讓胡捕頭想出對策,他們這些常年混跡街面的“城管”可不能得罪得太狠,於是她重新坐回了鋪子中的八仙桌旁。
“小姐若是信任老奴的手藝,老奴也做一支如意銀簪出來,看老奴有沒有那個榮幸在映月齋找個差事做着,也好養活我這可憐的小孫子!”老爺子撫摸着拉風箱的小毛頭一頭枯黃的髮絲,看向楊若兮的眼神帶着笑意。
楊若兮就喜歡這樣識相的人,這麼一來,又等於是給映月齋添了個活廣告的機會;毛老爺子精於世故,一眼就看出楊若兮接管映月齋的決心和魄力,他顛沛流離一生,欠了楊老太爺偌大的人情,此生能有機會自然要好好報答,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眼前的女子定然能夠讓他得償所願。
“好!”楊若兮點頭,想了想,凝神從珠寶店拿出了前些天開始改制古代首飾時的練手作品,一支鏤空蘭花銀簪,並着鏤空蘭花的石膏模子一起交給秦媽媽:“老爺子看看有這蘭花模子想要批量做這種蘭花銀簪麻煩嗎?”
楊若兮做首飾時基本都是利用珠寶店裡現代化的那些精密儀器,可懷璧其罪這一點她是懂的,若是一開始就讓映月齋中出現那些這個世界根本達不到的工藝品來,勢必惹得旁人眼紅,那樣一來,光是應付層出不窮的麻煩就夠人受的,哪能達到她低調把錢賺的最初目的。
所以,批量生產的只需要比現在市面上的精緻那麼一點就好,好在她珠寶店內還有爲數不少的石膏粉、蜜蠟之類,想必以“巧手神匠”的功力琢磨琢磨就能做得差不離;精品當然也必須有,不過那價格和數量就得嚴格控制了。
毛老爺子接過銀簪沒忙着回話,而是仔仔細細的研究了個透徹。銀簪的柄很長,比現有的簪子尺寸長了約一指,可以想象插在髮髻上就會像是凌空飛出一般;十指型的底託上牢牢黏着一朵花瓣鏤空的幽蘭,正中心放着一個豌豆大的花心。
有看了遍潔白的模具,這個毛老爺子就真的不懂了!他們製作首飾固然也有模具,但要麼不耐熱,金屬溶液一倒下去便分崩離散;要麼就是粗糙不堪,製造出來的金銀飾品毛糙粗劣,打磨也需要不少的時間;且無論是什麼做模具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不耐用!
可手裡的東西說是陶瓷又沒有那麼細緻,說是墨石它分明雪白無暇,雕刻之中不見絲毫匠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