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完魚泉,於伏這半下午再無他事。
用新買回家的物件,稍微佈置了空蕩蕩的屋子後,他開始着手準備晚餐。
看着後院桶裡的那幾條肥美鯽魚,他心裡早已有了計劃:先熬一個鯽魚湯,順便再做個涼拌鯽魚——這炎熱的夏天,就着啤酒美滋滋的喝一頓,也算是對這兩日辛苦的犒賞。
料理鯽魚對於伏來說,算得上是輕車熟路。大學時在餐廳打工,這樣的雜活他不知幹過多少回。不到五點鐘,晚餐所有的材料就都備齊了。
翻閱了《魚經》上有關鯽魚的做法後,他開始操作了。
用煤爐燒上一鍋水,裡頭放入適量的姜蒜片。轉過頭來,在新買的電磁爐上,將一口平底鍋燒熱,倒入黃澄澄的色拉油,再放入薑片,最後將兩條鯽魚下鍋,勻淨得將魚身兩面煎出了微微的金黃色。
這一陣文火慢煎,散發出魚肉特有的香氣,於伏嚥了口唾沫,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煤爐上的水也燒至沸騰,便將煎鍋中連魚帶油,一股腦給倒了進去。
大火再將其燒開,接着減小火力,按照《魚經》上的記載,需要再文火燉上一個多小時,方可將一鍋清水燉成奶白色,得到一鍋鮮美異常的奶湯鯽魚!
熬湯的時間,正好可以用來做涼拌鯽魚。
用料酒和鹽碼在魚身上後,再在魚腹中放入少許薑絲去腥,接着上蒸鍋,幾分鐘便可蒸熟。晾涼後,淋上辣椒、姜蒜、醬油等作料調製的醬汁,便是一道可口的下酒菜。
這一通忙活,直到黃昏時分,於伏的這頓鯽魚晚餐纔算是大功告成。
三伏天傍晚的屋內悶熱難當,倒不如院子裡涼風習習。於是他搬出那張新買的摺疊桌,準備在院子裡吃飯。
整個院子此時早就瀰漫着鯽魚湯的香氣,等到他揭開鍋蓋時,看到那雪白的湯汁,香氣更是撲鼻而來。
“小阿伏,你是在熬魚湯麼,咋這麼香啊?”
等到於伏剛把魚湯和涼拌魚給端到桌上,還沒開啤酒呢,院門口傳來祝阿香好奇的詢問。
得嘞,原來這女人不僅對男人如飢似渴,對美味竟也是這麼饞啊!眼下還能咋辦呢,都是鄰居,到了飯點人家上門,按照村裡習俗,理應邀請她一起吃……
上前開了門,於伏笑道:“阿香姐的鼻子真靈,我悄悄學做鯽魚湯呢,要是不嫌棄的話,一起吃點嘍?”
“嘖嘖,你可真謙虛,聞這氣味再看這成色,怎麼也不像是新手做的呀!”祝阿香看着桌上的菜不住稱讚,“雖然姐姐不太會做魚,但以前在城裡還是吃過幾次的,小阿伏你這水平,蠻專業嘛!”
於伏笑呵呵的給她添了一副碗筷,順手拎起一罐啤酒:“喝點兒?”
“嘿嘿,讓姐姐喝酒?你小子想幹嘛啊?”祝阿香笑得意味深長,看一句話把於伏問得愣住,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一把奪過了啤酒,打開就是一大口,“逗你玩兒的啦,姐姐酒量好得很,你可別想灌醉我。”
拿起筷子,祝阿香又嚐了一口涼拌鯽魚,只覺得魚肉鮮嫩,配上剛剛到位的醬汁佐味,麻辣之中竟是嘗不到半點土腥味,回味着剛纔啤酒的香氣,二者之間竟是如此調合,簡直絕配!
“哎……”祝阿香有些黯然的嘆了口氣。
“怎麼,不好吃嗎?”於伏咕嘟喝了一口酒。
“我那天居然還癡心妄想,讓你跟我一起過日子,沒想到你小子,真不愧是去城裡見過幾年世面的,可比你阿香姐要會過日子多啦!”
咦?這女人幾次露骨的勾引不成,這下是準備另闢蹊徑,用博取同情這一招麼?
於伏暗自好笑,又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覺得好吃的話,阿香姐你多吃點吧!”
倆人這頓氣氛詭異的晚飯,剛吃了不到十分鐘,院門再一次被人敲響了。
按理說,村裡人這個點應該都在吃晚飯纔對,莫非又有人被魚湯香味給引來了?
於伏好奇的起身開門,見到的卻是一生一熟兩副面孔。
熟面孔,是白天在醫院見過,金六爺的兒子金一凡。此時這小子臉上隱隱有個紅紅的巴掌印,也不知是被誰給打的。
見到於伏的一瞬間,這小子的臉上滿是桀驁,可轉眼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眼神變得溫順了不少。
至於那副生面孔,看上去三十幾歲,大腹便便戴着金鍊子,穿着城鄉結合部中年人特有的那種暗色圓領緊身T恤,膀子上紋着一隻大老虎,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可是這人見到於伏,卻是滿臉堆着笑意,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也適時的遞了過來:“嘿嘿,於大哥,初次見面,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嗯?這唱的是哪一齣啊?於伏一臉納悶,沒有伸手接禮。
那金鍊子繼續賠笑道:“於大哥是還在生小的的氣吧?是這樣的,下午我那不成器的馬仔陳大龍,給於大哥您添麻煩了,小的是特意來給大哥道歉的,希望於大哥原諒我這一回!”
“嗯?這麼說,你是貓爺?”於伏回過味來,想不到金六爺竟然如此高效,這麼快就讓他登門認慫道歉了。
“不敢當不敢當,嘿嘿,小的姓虎,雖然寫出來是老虎的虎,但念出來卻應該是小貓的貓,所以……”貓爺一通解釋,多少顯得有些不着邊際。
這讓於伏很快意識到,金六爺說過要給自己一個滿意答覆,眼下事主上門道歉了,可爲什麼金一凡也來了?瞧他那樣,可不像是來監督貓爺道歉的。
“貓哥,你就別廢話了!”金一凡一直沒吭聲,終於也不耐煩了,打斷了貓爺的發言,朗聲道,“於先生,都是我的錯!我因爲白天的事懷恨在心,想找人報復你,所以才偷拍了你照片,指使他派人跟蹤你!我這次來沒買什麼,這兒是點小意思……”
說着,金一凡從兜裡掏出了一隻信封,鼓囊囊的全裝着鈔票,怕是有兩三萬的樣子,啪的一聲摔在了桌上。
呵呵,道歉也沒個道歉的樣子,還想用錢解決問題,看起來是迫於老爹的壓力,不得不服軟啊!
於伏對此心知肚明,不過考慮到自己沒受損失,看在金六爺面子上,他打算收禮了事兒。不過考慮到祝阿香在場,想了想他說:“這位女士,白天被陳大龍嚇得不輕,差點就被他玷污了,二位是不是該負點責呢?”
“對對對,是我管教下屬無方!還請大妹子多多包涵!”貓爺有樣學樣,也掏出了一沓鈔票,放在了桌上。
金一凡瞪了於伏一眼,不得不摸出錢夾,爲先前那信封加了些份量。
“不知阿香姐打算原諒他倆了嗎?”於伏似笑非笑的看了祝阿香一眼。
祝阿香眼見這麼多錢,不由得嚥了口唾沫,點頭道:“原諒原諒,這麼有誠意,當然要原諒啦!”
於伏呵呵一笑:“二位的道歉我們接受了,請回吧,我這兒碗筷不夠,就不留你倆吃飯了。”
金一凡和貓爺對視一眼,如蒙大赦的退出了院子。
一邊走,金一凡一邊冷笑:“看到了嗎,他桌上擺的菜,全是魚做的。”
“是啊,凡少!我就說這事有蹊蹺,這石林村方圓多少裡都沒有河溝小溪,更沒有人挖塘養魚。大龍下午一路彙報也說了,姓於的根本沒有買魚回家,那麼……”
“那他的魚是從哪兒來的呢?莫非他真有魚盆不成?”金一凡哈哈大笑,“這個秘密,小爺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原來,在醫院被迫下跪道歉,金一凡就暗暗發誓要好好“報答”於伏。藉口有事離開,一番打聽後,知道於伏在南山鎮賣魚,便拍了照聯繫貓爺,想讓其派人給於伏一個教訓。
貓爺看了照片,免不了說起於伏這兩天的奇怪表現——大量的野生上品魚獲,不知從哪兒搞到的,一下子掙了不少錢!
金一凡嘿嘿一笑:“那就順便派人查一查吧,最好是斷了這廝的財路!”心裡想的是:你很會抓魚麼?我讓你得瑟,讓你借賣魚的機會,和星妹走那麼近!
事有湊巧,回到病房外,他又正好聽見於伏等人在討論——爲了不泄露魚泉的秘密,於伏開着玩笑搬出了魚盆的神話,聽得金一凡更是疑竇頓生。
他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越是藏着掖着的秘密,一旦被戳破後告知天下,於伏一定會氣得跳腳,自己這口惡氣,也算是勉強能出了。
因此他囑咐貓爺,派出得力手下跟蹤調查,要求是不要驚動於伏,而是一路觀察,將他的一舉一動如實彙報。
萬沒想到,陳大龍最後因爲調戲祝阿香被抓,更沒想到於伏竟然有金六爺的私人電話!
老爺子一番施壓,很容易就讓貓爺慫了,交出那張偷拍的照片,不用他招供,六爺便猜到照片出自兒子之手。
金一凡和貓爺暗地裡串供,決口不提調查於伏秘密的事兒,只是說自己懷恨在心,想要找人教訓於伏。
金六爺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打了兒子一巴掌,喝令他和貓爺登門賠罪。
這,纔有了剛纔倆人在於伏院中的那一幕。
金一凡覺得,雖然低頭認慫有些丟人,但總算是明確了一點:於伏這小子背後的秘密,自己正在一步步的悄然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