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挺直腰桿,勇敢地平視着身前的這個男人。
高聳入鬢的劍眉,高挺的鼻樑,極具輪廓感的顴骨,蒼白得略顯病態的膚色,深黑如潭水的眼神,無疑,這是一個英俊的男子。
然而,蓮花忘不了這個人在下令斬殺自己等人時的那股冷酷勁兒!
雖然,現在的他臉上露出了微笑,那雙眼眸依然透露出萬年不變的冰冷,當他背對着陽光從外間走進來之時,從他的身上,蓮花隱隱感受到了一縷陰森的氣息,那氣息像穿越黃泉的風迎面襲來。
合作?
這個人並不需要合作者,他需要的是臣服者,徹頭徹尾匍伏在他腳下的臣服者,等他一旦昂起高傲的頭顱,就不允許有人站在與他一般高的地方,更不要說在其之上。
蓮花經常出來歌舞宴客,也算見過了不少的大人物,不管是手握千軍的將軍,還是高處廟堂之上的宰輔,沒有一個人具有這個人身上的這般威勢。
或許,自己提出了一個愚蠢的建議?
“你出來和我談談!”
用一種不允違抗的口氣丟下這句話,高暢轉身走出門去。
屋中的歌姬紛紛向那人伏下身子,不敢目視他離去的身影,蓮花深吸了一口氣,跟在他身後走到院子中去。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除了向宇文家報仇之外,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沒有?”
站在院牆邊的梧桐樹下,高暢凝視着身前的一株淡黃色的野花,如此說道。
蓮花愣了片刻,心中一陣茫然,仔細想了想,除了報仇之外,自己究竟還想要些什麼呢?最想要的不過是回到過去罷了,回到父母都還活着的過去,然而,那註定是一個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夢。
她搖搖頭,沒有說話。
高暢沒有回頭,但是,就像知道她在搖頭一樣,繼續說道。
“要是我幫助你報仇,剷除宇文家,你能爲我做些什麼?”
宇文世家已有好幾百年的傳承,以高暢的語氣,卻像是路邊的一顆石頭,彷彿輕易就能將它踢飛,語氣似乎有胡吹大氣之嫌,然而,這話聽在蓮花耳邊,她卻深信不疑,沒有任何理由,她相信他能言出必行。
“我告訴過你,我瞭解宇文家的許多秘辛,而且,我知道很多姐妹都對宇文家心懷不滿,她們現在有的已經成爲了貴夫人,深得自家夫君寵信,我一直在和她們聯繫,我有幫助你對付宇文家的力量。”
“你不過是在幫助你自己而已,說實話,現在的我還沒有和宇文家硬碰硬的實力,再說,我已經殺了宇文全,也算報了仇了,我完全可以和宇文家河水不犯井水,你說,我憑什麼要和你合作,按道理,爲了防止殺宇文全的事情泄露,應該殺了你們纔是。”
“宇文成都對你的未婚妻虎視眈眈,這也是他命令宇文全刺殺你的原因,難道你就放任不管,任由自己的未婚妻被那個人搶去?”
蓮花冷冷地笑了笑,說:
“這可不是一個英雄的作爲?”
“英雄?”
高暢也冷笑了一聲,所謂英雄,在他看來,不過是不知所謂的笨蛋罷了,無數次的人生輪迴中,他見識過不少死去的英雄,活着的英雄像單挑貓的耗子一般稀少,甚至,在他手中,就了斷過幾個英雄的性命。
“我說,我對此一點也不在乎,你相信嗎?”
高暢回過身,咄咄逼人地盯着蓮花,他的眼神帶着一絲譏誚。
蓮花無言以對,她低下頭,凝視着那朵淡黃色的野花,躲過了高暢的視線。
“所謂合作,雙方必定站在對等的立場上,形成互補,互相幫助,你是個聰明人,你說,我們有合作的基礎嗎?”
蓮花沉默着,她確信,如果眼前這個人從她這裡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
其實,高暢只是故意給她這種印象而已,實際上,不會這樣做,她手裡掌握的那些東西對高暢太有用了,不僅僅是能用來對付宇文家,要是他掌握了那份名單,對自己的大業的幫助無比重要。
然而,爲了摧垮蓮花心中的某種堅持,他必須擺出這樣的一個態度來。
能就此逼迫蓮花向自己臣服,心甘情願地幫他做事情,固然很好,要是對方依舊要求以一種對等的態度和自己合作,他也會點頭同意,不過,這個蠢女子的命運也就註定了,他隨時準備推翻這種合作,一旦不需要這個女人了,他會毫不留情地將她殺掉。
“我可以幫你報仇,但是,你必須聽命行事,做我的屬下,而不是作爲一個所謂的合作者來與我相處。”
自己該怎麼辦呢?拒絕還是答應。
難道自己永遠是一個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才脫離舊主子,又要落入新主子的魔掌,終究如水中的浮萍,只能隨波逐流,一旦,自己對主子沒有用了,下場可想而知。
可是,這個人不允許自己站在與他對等的位置上,如果,違揹他的意志,接下來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不言而喻。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看不到仇人家破人亡的那一天了。
她不甘心啊!
“做你的下屬?”
蓮花擡起頭,做出了決定,她冷笑兩聲,慢慢說道。
“是做你的歌姬?還是做你的妾侍?等有需要的時候,在送給某個人侍寢?”
高暢看了她一眼,說:
“既不是歌姬,也不是妾侍,也不會隨便送給哪個人,和管平一樣,成爲我的家臣,幫我做事情,做你擅長的事情,你對宇文家如此瞭解,很多事情總不會是他們告訴你的吧,這證明你有這方面的天賦,我想要的就是你的這種天賦,我要你幫我建一個情報網。”
高暢笑了笑,繼續說道。
“雖然身爲我的家臣,但是,我不會要你做超過你工作範圍的事情,我和宇文世家的那些人並不一樣,日子久了,你就會明白。”
蓮花沉默了一陣,女子家臣,這真是一個瘋狂的主意,他說的是真的嗎?最後,蓮花選擇了相信。
“如果你能答應我的一個要求,我願意答應你,做你的家臣。”
“說吧,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
蓮花抿了抿嘴脣,鼓起勇氣說道。
“我希望你能解救她們,那些仍然在宇文家的秘密訓練基地裡被折磨的姐妹們,要是你能把她們救出來,我就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並且,心甘情願地幫你做事情,絕無二心,至死方休。”
還真是一個善良的女子,可惜,在這樣一個亂世,善良的人是不會幸福的。
“說吧,那個秘密基地在哪裡?要是不麻煩,我就答應你!”
“東都!”
東都!
高暢在馬背上唸叨着這個詞,他回過頭,在他身後,一輛馬車緩緩而行,那輛馬車上,坐着蓮花,最終,爲了得到她的忠心,高暢答應了她的這個條件,只是,要想做成這件事情,短期內是不成的,至少要等應付過楊義臣的大軍再說。
管平騎着馬,稍後落後高暢一個馬身的位置,他正滔滔不絕地向高暢介紹大道兩旁的風景,這附近不遠就是管家的塢堡,不過,他暫時不能回去,而是隨着高暢再次回到平原城。
其餘的那些歌姬和一些親兵被高暢留在了管平的那個莊園裡,那個莊園,在未來的一段日子,對高暢來說非常重要。
現在,除了兩個親兵外,只有薛仁貴跟在他的身邊,他做在馬車前座,坐在車伕旁邊,正好奇地東張西望,剛纔,他親眼目睹了一場廝殺,也見到了死人,不過,那場景似乎對他影響不大。
一行人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朝平原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