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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烏鴉駐足在一棵老樹幹枯的樹梢上,樹梢上僅有的幾片黃葉在風中輕輕飄動,突然,那幾片黃葉劇烈地擺動起來,其中,有一兩枚翩然離開樹梢,朝大地飄去。
烏鴉偏過頭,目光落在一側,驀地,振翅飛起,離開了樹梢,朝天空深處飛去。
一隊騎兵從一個土坡的坡頂冒出頭來,蹄聲陣陣,大地在顫抖,他們三五成排,列成一個長長的縱隊從土坡由上往下如同鋼鐵的洪流奔涌而來。
戰馬打着響鼻,劇烈的奔跑中,嘴裡升騰起了白色的霧氣,馬上的騎士們高舉馬槊,風霜滿面的臉上如磐石一般沒有任何表情,冰冷無情的眼眸中隱含着無邊的殺氣。
一個身形巨大的壯漢雙手揮舞着巨斧,衝在騎兵隊的前面,他從土坡往下奔跑而來,速度竟然比全力衝刺的戰馬還要快,他的眼中滿是血絲,充滿了狂熱的戰鬥激情,或許,在爲即將來臨的血光而感到興奮。
“敵襲!”
土坡下,第一時間瞧見這隻隊伍的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由於恐懼,他的聲音有些變形,顯得極其怪異和刺耳。
被襲擊的隊伍正是宇文全的馬車隊,他們剛和管平分離不到半個時辰,就在這裡遇見了襲擊。
“圍起來!圍起來!快點!”
宇文全高聲喊道,在這危急的一刻,他所率領的這二十來個宇文家的護衛體現出他們的訓練精良的素質來了,很快,五輛馬車被車伕驅使着頭尾相連,圍成了一個圓圈,把人員圍在圈內,形成了一個簡易的防禦工事。
這些護衛經常隨着宇文家的車隊走南闖北,一路上,和那些佔山爲王的蟊賊,以及四處流竄的流民沒有少打交道,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賣宇文家的面子的,因此,對現在的這種處境並不陌生,該如何應對,早就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模式,說是條件反射也不爲過。
不待宇文全吩咐,他們早就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弩弓,從容不迫地把弩箭裝在弓弦上,對付衝鋒的騎兵,弩弓是最重要的武器。
像他們這樣經過嚴格訓練,裝備良好的護衛,就算只有二十來人,對付一兩百個蟊賊也不在話下,所以,除了最開始有些慌亂之外,按部就班地就位之後,他們就調整好了心緒,嚴陣以待。
然而,宇文全的心情卻不像他們那般輕鬆,當他看見那個快如奔馬,神情猙獰向這邊衝來的大漢時,心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暗地觀察過那個人,這個叫雄闊海的壯漢乃是高暢手裡的頭號大將,因此,這羣向自己衝鋒的幾十來個騎兵並非一般的蟊賊,他們攻擊車隊的目的也不是爲了搶劫財物,這一關,不是那麼好過的。
土坡離大道還是稍微遠了一點,所以,當騎兵還沒有衝到車隊裡的時候,車隊的那些人已經擺好了車陣,迎接他們的攻擊。
下了土坡,雄闊海依舊衝在了最前面,他張開了血盆大口,發出了一聲咆哮,那聲音,宛若山林中的虎吼。
這時,他距離車隊也就五十步不到。
“發射!”
宇文全高喊一聲,聲音微微顫抖,不管是什麼人,瞧見這麼一個人形兇獸朝自己猛撲過來,都會心驚膽顫吧?
“嗖!嗖!”
二十來只弩箭並排射去,箭矢劃空的聲音宛若夜風穿過山林時的尖叫。
“啊!”
面對迎面射來的箭矢,雄闊海又一次大聲咆哮,不僅沒有閃躲的意思,甚至,就連奔跑的腳步也沒有放慢,他輕輕一揮手,巨斧劃過一道弧線,將射到面前的箭矢磕得四處亂飛,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
由於衝鋒的騎兵們採取的是縱隊隊形,形成箭頭的騎兵只有三五人,而且,這三五個人也散得很開,再加上弩箭的數目並不是很多,所以,這一輪齊射,對衝鋒的騎兵們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
五十步的距離,在騎兵的衝鋒下,轉瞬即到。
“舉刀!”
宇文全高聲喊道,下了第二個命令。
車陣內傳來了女子們的哭泣聲,她們是宇文全隨身帶着的歌姬,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刀光劍影的場面,自然感到驚恐無比。比起這些傷心哭泣的歌姬,曾經當過將軍的胡來更爲不堪,他躲在歌姬中間,躺在草地之上,雙手緊抓着地上的青草,低着頭,捲縮着身子,全身像打擺子一樣顫抖着。
一般說來,以五六十個騎兵組成的騎兵小隊,要想衝擊由二十來個武藝精良的護衛守護的車陣,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那些護衛躲在車陣中,不時用冷箭襲擊車陣外的馬隊,一旦騎兵接近,就用長槍對付,由於車陣的阻礙,騎兵無法衝進來,要想衝開車陣,難免有些騎兵要下馬來進行步戰,以便推開馬車形成的車陣,這樣一來,損失自然在所難免。
宇文全他們的戰略無疑是對頭的,但是,他們這套戰法對眼前這隻騎兵小隊不起作用,很簡單,因爲這隻騎兵小隊中多了一個人,一個不騎馬的雄闊海。
以雄闊海的武勇,就算是在千軍萬馬中衝鋒也當作等閒,這樣一個簡易的車陣,對他來說,完全不是什麼問題。
“啊!”
一邊咆哮一邊戰鬥是雄闊海的習慣,隨着這一身咆哮,擋在他身前的拉車的戰馬四蹄癱軟,身子一軟,匍伏在地。
“鐺!”
一隻刺向他的長槍被他的斧頭一碰,沖天而起,那個持槍的人手上的虎口都被震裂了,一手都是血,那人忘記了疼痛,神情驚恐地望着雄闊海,這樣一個力大無窮的壯漢,或許只有同樣天生神力的公子才能應付吧?
左手的巨斧磕飛了對手的長槍後,右手的巨斧一揮,斧頭重重地砸在車廂上。
“蓬!”
那個馬車的車廂應聲飛起,向內翻側,壓在那個被驚呆的護衛身上,那人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筋骨斷裂,口吐鮮血,眼看不活了。
雄闊海颶風一般闖了進去,車陣的缺口被他打開了,騎兵們跟在他身後,驅馬衝了進來,揮舞着手中的馬槊,或者橫刀,像收割稻草一樣收割着生命。
戰局完全是一邊倒!
雖然,還有人在負隅頑抗,騎兵們也有人被弩箭射中,或者被長槍刺中,翻下馬來,有所死傷,不過,這些對最後的結果並沒有影響。
終於,有人丟下了武器,開始乞命求饒。
宇文全苦笑一聲,心中滿是絕望,到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他扔下了手裡的武器,放棄了抵抗,在他面前,雄闊海將一個抵抗的護衛攔腰砍成兩截,他可不想死得這麼慘。
在放下武器的同時,他把一個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嘴裡,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這個動作。
“饒命!饒命!我投降!投降!”
胡來雙膝跪地,全身伏在地上,額頭緊貼地面。
在他身旁,是幾個放下武器投降的護衛,他們的臉上的神情無以名狀,眼神茫然,頹然,無助,以及一種求生的渴望在眼眸中跳躍。
幾個歌姬穿着漂亮的裙衫端坐在地上,她們的命運從來就沒有掌握在自己手裡,如今,轉由這羣陌生人支配了。
有的在低聲哭泣,有的神情漠然。
“把他帶走!”
雖然,雄闊海是負責這次進攻的主力,然而,善後的事情,高暢交付給了崔安瀾,他端坐在馬上,指着宇文全說道。
“那這些人呢?”
大牛指着投降的那些人說。
“砍了!”
崔安瀾掃了一眼,淡淡地說道。
“全砍了,這些女子也要?”
崔安瀾瞧着那些女子,想了想,然後說道。
“把女子留下,一起帶走,也許統領大人對她們會有別的安排!”
“是!”
大牛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士兵使了使眼色,朝投降的人走去。
“啊!”
把那些歌姬從投降的人羣中拉開後,士兵開始動手了,已經失去了抵抗意志,現在又手無寸鐵的護衛們紛紛垂首待死,慘叫聲不斷響起。
“不要殺我!我的妹妹是宇文化及的夫人,我有很多錢,你們放了我吧,我全給你們,把我的家產,我的女人,不夠的話,我叫我妹妹拿錢給你們!”
胡來不停地磕着頭,大牛他們不爲所動,一路殺了過去,朝他走去,鮮血從死去的人身上流了過來,流到了胡來身下。
“啊!”
他大叫一聲,猛地站了起來,推開了一個反應慢了一拍的士兵,朝外面跑去。
“嗖!”
他還沒有跑出圈子,一隻羽箭破空而來,從他的背後鑽了進去,透胸而出,把他釘在一輛馬車的車廂上,他的身體不自然地抖了兩下,頭往一邊垂下,死了。
“走吧!”
崔安瀾放下弓箭,淡淡地說道,他雖然不擅長戰鬥,不過,也不完全是無能之輩,經過一段時間的磨鍊,和以往的那個文弱書生完全是兩個人了!
崔安瀾,雄闊海和一些人帶着宇文全和那些歌姬很快離開了,留下了大牛和一些士兵打掃戰場,他們把屍體聚集起來,放在馬車上,然後,一點一點收拾滿地的武器,連那些箭矢都沒有放過,他們要把這個地方佈置得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場戰鬥一般。
那隻烏鴉又飛了回來,它在空中盤旋一陣後,重新落在那棵老樹幹枯的樹梢上,那雙烏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遠處那些忙碌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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