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虎坐在打穀場邊緣的石磨上,膝上放着那把五尺來長的大砍刀,神色陰晴不定,他的心腹白斯文站在他身邊,臉上帶着笑,向他小聲地說着什麼。
大業七年(公元611年)十月,夏津縣人張金稱揭竿而起,在大業十年,孫大虎糾集了一百來號盜賊投靠了張金稱,跟隨張金稱攻破平恩(今河北邱縣西)、武安、鉅鹿、清河等郡縣,威勢益大,孫大虎因功勞顯赫,升爲了將軍,手下一度擁有好幾千人,不料好景不長,就在今年,張金稱在清河羣被楊義臣率領的隋軍擊敗,一個月之後,被清河羣通守(副羣長)楊善會擒獲斬首。
孫大虎戰敗之後,帶着幾百號人投奔了時稱東海公的高士達,不料在平原,再次被乘勝追擊的楊義臣擊敗,又是一路落荒而逃,逃到這裡後,只剩下了幾十號人,想想當將軍時的風光,心情自然不好。
白斯文和他手下弟兄的心情倒沒有他那樣糟糕,在如今的世道,只要還活着,只要手中有刀,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原來就是盜賊,現在,仍然是盜賊而已!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們洗劫了一個小村子,將村中的男子,老人,小孩全部殺光,女子和糧食則全部搶光,然後,來到這個荒村,到了這個荒村後,他們鬆了一口氣,村子的背後就是大山,只要一鑽進大山,就不用害怕後面的追兵了。
跟着張金稱的時候,由於他本來就是個大盜賊,所以軍紀不嚴,燒殺搶掠,無所不爲,攻克平原縣的時候,一朝殺男女一萬餘口,再陷武安、鉅鹿、清河諸縣,所過寸草不生。那時,孫大虎這一夥人可謂如魚得水,過得不亦樂乎,張金稱死後,潰敗的他們加入了東海公高士達的部隊。
高士達還好,不管他們這些人,讓他們自成一營,自行其事,然而,那個軍司馬竇建德卻並非如此,對部隊要求甚多,不許擾民,不許搶奪,更不要說隨便殺人強姦了,讓他們這夥人過得甚是鬱悶!高士達死了,竇建德卻逃脫了,並且攻佔了饒陽,四處召集舊部,他們本來也可以去投竇建德,不過,他們無法忍受竇建德的規矩,商量之後,大夥一致決定進山去,去做山賊這份很有前途的職業。
因此,在敗逃的途中,一路燒殺劫掠而來,到達這處荒村時,輜重良多,除了山中必須的糧草,還有不少女人。
女人可是好東西,有吃的時候可以用來暖被窩,傳宗接代,沒有吃的時候,也可以靠女人的肉來撐上一段時間。
女人們聚在一起,哭泣聲時斷時續,有幾個賊子拿着刀看守着她們,小聲地交頭接耳,滿臉淫笑地討論哪個女子更爲漂亮。
另一些人圍成了一圈,盤膝而坐,一個酒壺在他們中間傳遞,這一路行來,擔驚受怕,身體和心理上都異常疲累,終於安全了,正需要酒精麻醉。
白斯文瞧了一眼那羣縱情喊叫的人,再看了看旁邊的那些女子,眼神一動,湊到孫大虎耳畔說道。
“大哥,弟兄們這一路實在是辛苦了,是不是讓他們就在這裡樂和樂和!”
孫大虎瞪了他一眼,說:
“是你小子心動了吧?”
白斯文搓着雙手,嘻嘻笑道。
“大哥,最漂亮的那幾個我已經給你挑出來了,沒人敢動,馬上就要進山了,大哥是不是也該好好休息一下!”
孫大虎笑了笑,點了點頭。
白斯文走到場子中央,高聲說道。
“弟兄們,當家的發話了,在進山之前,讓大家舒坦舒坦!”
“嗷!”
一羣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有一個守在女子身邊的賊子最是心急,猛地衝了上去,抓住那個他事先看好的女子,把她拉了出來,那個女子使勁地掙扎和抓扯,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手指過後,幾條血痕呈現。
“哎喲!”
那傢伙叫了一聲,鬆開了手,一羣賊子指着他鬨堂大笑。
“媽的!”
他惱羞成怒,猛地抽出腰刀,刀光一閃,把那個女子砍翻在地,那個女子躺在地上,呻吟出聲,身子不停抽搐,他踩上一腳,在女子身上,用力猛砍幾刀,女子的身子不再動彈了,鮮血流了一地都是。
“媽的,賤人!”
那傢伙仍不罷休,用力地踢着那個女子的屍身,鮮血濺了他一臉,讓他看上去分外猙獰,其他那些女子見狀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縮着身子不停地發抖。
“禽獸!”
阿嵐猛地抽出腰刀,就要衝出屋去,那個大牛一把拉住她,說:
“阿嵐,不要衝動,我們要等老爹的信號!”
高暢移開了貼在牆縫上的眼睛,背靠着牆壁,望着阿嵐,在女子的眼睛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好了!趙二,好好的一個女子被你浪費了,接下來,沒有你的份了!”
孫大虎慢慢站起身,罵了趙二一聲。
趙二轉過身來,面向孫大虎,嘿嘿笑着,他伸出手,在濺滿鮮血的臉上胡亂抹幾下。突然,笑意凝結在他臉上,他舉起手,張着嘴,咯咯地想說什麼,不過,沒有人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他眼中滿是驚異,摔倒在地上,一隻長箭從他的頸後貫穿進來,箭頭出現在頸間。
一陣箭雨從打穀場四周的房子射了出來,場中的賊子紛紛倒下,淒厲的慘叫聲在打穀場的上空不停響起。
孫大虎舞動着大砍刀,磕飛向他射來的箭,他滿臉驚惶,可能沒想到在這裡會遇上埋伏吧?
他高聲叫道。
“什麼人?有膽就出來,躲在一邊暗算,算什麼英雄好漢!”
沒有人搭理他,箭從打穀場兩邊的房舍源源不斷地射出來,瞬息間,他手下的人就倒下了一大半。
阿嵐抿着嘴,神情專注地望着前方,一張弓拿在她手上,搭箭,張弓,一隻眼睛微微眯起,隨後,放手,嗖地一聲,長箭脫弦而出。
與此同時,打穀場上,一個賊子發出一聲慘叫,他手捂着胸口,頹然倒地,上面正插着阿嵐剛纔射出的那枝箭。
白斯文躲在那些女子的身後,這裡,沒有箭射來,有些頭腦靈活的賊子和他一樣以這些女子爲擋箭牌留下了性命。
“是蘇定方嗎?我知道你要報父仇,鬼鬼祟祟的莫讓人笑話,老子就站在這裡,有膽就出來決一生死!”
孫大虎高聲咆哮,事到如今他已然絕望,不過是想知道何方人氏埋伏在此,看是不是那個一直緊追在身後的仇家。
這個村子之所以荒廢下來,還是他在張金稱的軍隊裡時的功勞,如今,自己卻要死在這裡了,難道真是報應不爽?
箭雨停了下來,幾十個身着甲冑的漢子從四周走了出來,向打穀場逼近,另有一些人站在屋頂和圍牆上,張弓搭箭,對準了在箭雨中逃得性命的賊子。
“大牛,你看着他,我出去殺兩個賊子!”
阿嵐扔下這句話,沒待大牛回答,就竄了出去,一眨眼,就出現在矮牆之外。
“你是誰?不是蘇定方!官兵?也罷,我孫大虎這顆人頭就交給你了!”
孫大虎望着像自己走來的老爹,慘然一笑。
“各位將軍,請饒小的一命,小的本是良民,是姓孫的殺了我全家,將我等裹脅而來,喪盡天良的是他啊,和我等不相干!”
白斯文丟下武器,雙手抱頭走了出來,在他身後,一干賊子隨他而動。
“投降的扔下武器走到一邊去!”
絡腮鬍子揮了揮手中的刀,那些人慌忙照他的吩咐而行,很快,場中就剩下孫大虎孤零零的一個人。
“來吧!我看你們中誰有本事把老子的腦袋砍下來!”
“我來!”
阿嵐躍躍欲試,老爹將她攔了下來,朝那個絡腮鬍子使了個眼色。
“在下貝城漳南人尚智,見到閻王爺不要忘了告訴他死於何人之手!”
那個叫尚智的絡腮鬍子走入場中,他雙手持刀,刀尖直直地對準孫大虎的面門,左手緩緩放開刀柄。
孫大虎大吼一聲,雙手持刀,衝了上來,掄刀生風,銳不可擋。
尚智稍稍往後退了半步,腳尖用力一點地面,人直直地竄了出去,同樣大吼一聲,朝對方砍去。
刀光交錯,兩人換了方向,背對而立。
尚智覺得肩頭一陣巨痛,左手似乎擡不起來,他瞧了瞧自己的左肩,血絲從那裡滲了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孫大虎手放在刀柄上,大砍刀的刀尖插在地上,他擡起頭,想最後再看一眼天空,然而,他一動,喉間的那絲血線便裂了開來,頓時,頭顱離開了頸腔,滾了下來,沿着地面滾了十來尺遠,滾到了石磨那邊,他的眼睛大睜着瞧着天空,只是,已經不可能看見任何東西了。
“哥!你沒事吧!”
阿嵐跑了過來,扶住身體搖搖晃晃的尚智。
“沒事!”
尚智呵呵笑着,他愛不釋手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刀,原來,這把刀的主人是高暢,現在,已經屬於他所有,沒想到這把刀居然如此鋒利,還真是揀了一個寶。
“尚大爺刀法如神,可算是北地第一刀啊!真是太厲害,太了不起了!小的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白斯文在一邊高聲喊叫,聲音充滿了佩服之意,一臉的崇拜,一邊不停地向尚智磕頭。
“住嘴!再吵就殺了你!”
阿嵐瞪了他一眼,白斯文立刻噤若寒蟬。
“這些人怎麼辦?全部殺掉嗎?”
照阿嵐的想法,就是把這些賊子全部殺光,然而,他的哥哥有不同的意見。
“留下來,可以叫他們耕地!”
“耕地,這些惡貫滿盈的傢伙,叫他們耕地不是便宜了他們!”
“既然可以救官兵,爲什麼不可以饒過這些盜賊,說起來,他們也算是義軍!”
“義軍?得了吧,這些人算是義軍嗎?不過是強盜而已,你瞧瞧那些女的!”
就在阿嵐和尚智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在村外的探子跑進村來。
“老爹!村外又來了一幫人,一百來個,全部騎着馬!馬上就要到村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