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五日,申時。
天氣晴,陽光明媚,藍天白雲,微風輕送。
一隻車隊出現在東都往陽的官道上,車隊中間有着一輛裝飾得金碧輝煌的馬車,馬車由八匹渾身雪白不帶一絲雜毛的駿馬拉着,十六個金甲衛士高舉金瓜,金斧等儀仗武器,神情肅穆地騎着高頭大馬在馬車前帶路,馬車後,同樣護衛着十六個金甲武士。
王世充端坐在馬車上,車內鋪着五彩斑斕的錦緞,錦緞之下乃是產自遼東的毛皮,王世充身着繡着五爪金龍的錦袍,頭戴金冠,敲上去頗爲威嚴,不過,他的神情顯得很憔悴,眼皮浮腫,兩個黑黑的眼圈掛在臉上,不時打着呵欠,縱然如此,他依然振作精神,仔細地翻閱着案几上擺放的文件和奏摺。
“陛下,唐王求見!”
車駕外傳來了內侍有些尖利的傳話聲。
王世充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放下手中的奏摺,擡起手來,揉了揉雙眼,沉聲說道。
“宣!”
不一會,一個身着錦衣的中年漢子出現在王世充面前,他跪伏在鋪着錦緞的馬車上,向坐在車內的王世充行了個大禮。
“臣王仁則叩見陛下!”
唐王王仁則乃是王世充的侄子,一向深得王世充信任,當初,王世充毒殺隋恭帝楊,負責動手的人就是王仁則以其家奴樑百年。
楊把皇位禪讓給王世充時,王世充曾經賭咒發誓絕不傷害楊的性命。然而,事情過去不到一年,王世充就撕毀誓約,翻臉無情。
樑百年在動手毒殺楊時,楊曾把王世充發地誓言告知於他,希望他去向王世充反應,樑百年打算替楊向王世充求證,然而,王仁則並不允許。後來,楊侗又請求向孃親劉太后告別,王仁則仍然不準,最後。楊侗擺下了香案,向佛祖行禮,祈求願從今以後,不再生於帝王家。隨後服下毒藥。
服毒之後,楊仍不能死,王仁則親自動手,用絹布將其勒死。
因爲王仁則做事情深得王世充信任。故而,王世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會交付他去做,如果。在大鄭帝國有什麼類似夏國監察司的機關。那麼。這個機關的頭目就是唐王王仁則。
“陛下,請保重龍體。國事雖然重要,但是,陛下的龍體纔是國之根本啊!”
行個禮之後,在王世充的吩咐下,王仁則跪坐在了一旁,他瞧見王世充神情有些疲憊,因此出言勸說,且一臉的不忍。
“呵呵,無妨!”
王世充擺了擺手,笑了笑。
“高暢小子,背信棄義,竟敢來犯我大鄭疆界,前方戰事緊急,容不得朕放鬆啊!”
王仁則雙手抱拳說道。
“高暢小子,不過是跳樑小醜,區區蟊賊,不過是沐猴而冠之徒,此次,陛下御駕親征,還真是給他面子,在吾皇的赫赫威名之下,夏賊只能望風而逃,俯首稱臣,高暢小子伏首之日不遠也!”
“呵呵!”
王世充神情矜然地笑道。
“仁則啊!你可真會說話,不過,高暢小子,當初爲竇建德效命,不過是區區一校尉,手底下不過一千來人,短短的兩三年地時間,竟然統一了河北,就連幽州羅藝也成爲了他的手下敗將,如今,也算是一方之雄啊!此次來犯我疆界,必定有所依仗,萬萬不能小視啊!”
王仁則正色說道。
“陛下,高暢再是有能耐,難道還比得上李密嗎?想當初李密的瓦崗軍雄師百萬,佔地千里,氣勢是如何的囂張,最後,還不是敗在了陛下手中,成爲了喪家之犬,最後死於非命,我軍以逸待勞,錢糧衆多,又佔據山川險要,夏賊勞師遠征,糧道漫長,高賊不來則已,一旦真地領兵犯境,必定逃脫不來覆滅的命運!”
“說得好!”
王世充神情振奮,用力在案几上一拍。
“還望諸君努力,擊敗夏賊,此戰告捷,在渡河北伐,此時,關中李唐正和定楊軍打得不可開交,無暇東顧,我大鄭若想奪取天下,首先就必須佔據河北,東都,地處中腹,乃四戰之地,大鄭要想綿延百代,就必須打出去,河北高暢,哼!他不來打我,我也要去尋他,這一次其遠道而來,可謂正合我意!”
“臣等必不負陛下所託,爲了陛下大業,必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仁則轉過身子,跪伏在地,向王世充重重地磕了兩個頭。
“仁則無需多禮,起來說話!”
王仁則起身之後,王世充瞧了他一眼,出聲問道。
“對了!仁則此次前來見我,所爲何事?”
王仁則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沉吟片刻,方纔說道。
“陛下,不知陛下是不是準備下令,讓裴仁基裴大人,裴元慶父子率領本部人馬駐守陽武,以抗夏軍!”
王世充點了點頭,有些不解地反問道。
“裴氏父子驍勇善戰,足智多謀,麾下健兒個個能征善戰,陽武乃陽前的一道屏藩,連接酸棗,滑臺,乃面對夏軍的第一道防線,有裴氏父子鎮守陽武,朕比較放心!仁則,莫非你對此有什麼異議?”
王仁則忙低頭說道。
“陛下英明神武,微臣不敢對陛下地旨意有異議!”
“哦!”
王世充拉長了語調。
“仁則,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好了,用不着和朕耍花腔!”
“微臣不敢!”
王仁則將頭埋得更低了,半晌,方擡起頭來,慢慢說道。
“不知陛下對去年五月的事情可否還有印象?”
“去年五月?”
王世充皺了皺眉頭,王仁則低沉地聲音在車廂內緩緩響起。
“陛下。去年五月,宇文儒童,宇文溫,崔德本等逆臣陰謀叛亂……”
“哦!”
王世充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知道王仁則指地是那件事情了!
去年五月,宇文儒童等人對王世充篡位登基不滿,想要重新立楊爲帝,故而,密謀誅殺王世充及其同黨。擁護楊復位,不過,他們事機不密,行動計劃事先被王世充偵知。王世充先下手爲強,派兵屠殺了他們的三族,正是因爲這件事情,王世充才覺得不能留下楊了。這才命王仁則毒殺了楊。
“當初,陛下不是說宇文儒童這些小人在背後必定有實權的大臣支持,不然,他們這些跳樑小醜做不出這樣地事情。只是,在派兵抓捕那些傢伙地時候,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服毒而死。知情人死光了。那個躲在背後地傢伙也就不知是誰了,最初。我們都以爲那些傢伙是畏罪自殺,後來,微臣多方查探,直到現在方纔有了一定的眉目,得知他們都是死在別人之手,被身邊地親近人說殺滅口!”
“什麼!”
王世充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抓到那些刺客沒有?”
王仁則搖了搖頭。
“本來抓住了一個,不想對方嘴裡藏着毒藥,被那人自盡了!”
說罷,王仁則低頭請罪。
“微臣辦事不利,還請陛下恕罪!”
“哼!”
王世充冷哼了一聲。
“起來說話,仁則,你前來見朕,不會因爲是來請求朕饒恕你的一事無成吧?”
王仁則擡起頭,神情誠懇地說道。
“陛下,刺客雖然自殺,不過,微臣並沒有一無所獲,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微臣有了發現,那就是去年五月那件事情,在背後支持宇文儒童的正是裴仁基裴元慶父子!”
“什麼!”
王世充一臉震驚。
“朕對裴氏父子不薄,還將侄女嫁給了裴元慶,裴仁基身爲禮部尚書,裴元慶乃左輔大將軍,任由他們保留舊部,時有賞賜,這兩人爲何要反我,仁則,你可有真憑實據!”
王仁則搖了搖頭。
“微臣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地真憑實據,只是,很多線索都直指裴氏父子,只不過,大部分線索都被斬斷了,有些線索過於隱晦,微臣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查探,只是,謀反乃第一大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微臣不敢隱瞞不報!”
王世充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
“現在,夏賊大兵壓境,裴氏父子乃大鄭重臣,若是沒有真憑實據,這個……”
王世充微蹙眉頭,嘆了嘆氣,再次搖搖頭,若是平時,他自然可以將裴氏父子抓住,下了大獄,再慢慢拷問,現在這樣做,無疑自亂軍心。
“陛下,微臣並不是想陛下立刻將這兩人問罪,只是,因爲陛下準備讓這兩人領兵駐守陽武,微臣害怕這兩人心懷異志,若是臨陣倒戈,投了高暢,那大事就不妙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只是,只因爲猜疑,就將裴家軍閒置不用,也不是什麼好辦法啊!”
王仁則輕聲說道。
“陛下,你可以將裴氏父子一分爲二啊,雖然,這次出征,各位將領的家屬都被軟禁在皇城內,不過,裴氏父子也可能將自己的家眷棄之不顧,但是,他們不可能將彼此丟棄,陛下,你可以將裴仁基留在身邊,讓裴元慶去駐守陽武,有裴仁基爲人質,我看,裴元慶不但不敢投靠高暢,反倒會死戰到底!”
沉思了片刻,王世充欣然笑道。
“仁則,此言大善,就照爾說的去做,朕即刻下旨,讓裴元慶領兵出征!”
“陛下英明!”
王仁則附和着笑了笑,隨後,低下頭,雖然不再發出笑聲,嘴邊卻流露出了一絲猙獰地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