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做了個夢,在夢中,他不知怎地落在一個偌大的鐵鍋裡面盛滿了沸水,讓他覺得渾身滾燙,無法呼吸,就在他實在無法忍受,忍不住大聲疾呼之際,他從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滿目都是紅光閃耀,眼眶中一片赤紅,那炙熱的感覺和夢中一般無二,就算離開了夢境,周身依然滾燙如火,不知不覺間,全身已然汗溼。
隨後,一陣兵器相加的聲音,士卒們作戰時的呼喝聲從那紅光中傳了過來。
孟海公猛地站起身,原本被酒精麻醉的腦袋一下變得清醒起來,在他的視野之中,整間木屋都在燃燒,細木組成的牆壁,粗大的圓木築造的房樑在火光中發出令人驚心動魄的呻吟,幸好,他所容身的那張木榻還未被火光波及,然而,大火延伸至此,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這是怎麼回事?
失火了?
這是恢復清醒之後的孟海公腦中的第一個念頭,他原本想高聲呼叫,讓人救火,然而,燃燒的木屋外傳來的陣陣喊殺聲以及兵器相格的聲音提醒了他,這並非單純的失火,而是有人在陰謀對付他,想要放火燒死他,而現在,他的護衛們正在英勇地抵擋敵人們的進攻。
怎麼辦?
這是孟海公的第二個念頭,木屋已經被大火所包圍,火苗甚至竄到了屋頂,以孟海公多年來殺人放火的經驗,自然知道這木屋支持不了多久就會被火燒燬。自己站立地地方雖然還沒有被大火殃及,接下來也只是時間問題,躲在屋中,只不過是死路一條,然而,要想衝出木屋,就要從層層火海中穿出去,東南西北,這四個方向。究竟哪一個方向的火勢沒有這麼激烈呢?
無須思考,根本就沒有時間思考。
盔甲什麼的更不需要穿戴了,隨身攜帶的橫刀也在牀榻的另一邊,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拾起來。孟海公短促和激烈地吸了一口氣,不敢吸太多,怕被煙霧嗆到,他握緊拳頭。憑藉直覺,往他心目中火勢較弱的一側衝去。
就在這時,在他準備衝去的那一側,傳來了一聲巨響。一個黑影撞破已經被火焰焚燒得搖搖欲墜的木牆,掉落在身前,隨即。火苗在他身上竄了起來。讓他發出陣陣慘叫。忍不住在地上翻滾起來。
孟海公沒有停下腳步,那個人的出現給他製造出了一個空隙。火勢被那人地身軀破開了一個大洞,他正好順勢從那個大洞衝出去,所以,縱然瞧見那個倒黴的傢伙是他的親衛之一,他也沒有停下腳步來救助,並且,在從火海中突圍的那一霎那,他順手牽羊,將那個倒黴傢伙地武器一柄長槊撿了起來,然後,雙手持縮,槊尖向外,貓着腰從那個大洞衝了出來,赤腳雖然踩在了火炭之上,發出嗤嗤的聲響,以及一陣烤肉的香味,在這個要命的關鍵時刻,他根本就留意不到。
衝出來火海之後,孟海公心中一陣欣喜,然而,眼前所見立刻將他心中地這分信息打壓下去了,雖然只是匆匆一瞥,藉着附近幾間木屋燃燒的火光,以及四周篝火堆的光亮,他清楚地瞧見,一羣黑衣人正在圍殺自己的親衛,那些親衛地抵抗已經到了尾聲,黑衣人以三人爲一組,一把長槊,兩柄短刀,配合默契地對付着那些衛士,也許是一開始被對方打了個突然襲擊的緣故,他的那些衛士只能陷入各自爲戰地境地,並且,很明顯在最初地交戰中受到了極大地損失,現在,仍然在拼死抵抗的衛士不過十來人而已!
怎麼辦?
將仍在拼殺地衛士們集中在一起,抵禦敵人的侵襲,然後等待援軍到來?帥營的所在在營地的最中間,四處都是友軍,如此熊熊燃燒的大火以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應該已經將那些傢伙驚醒了,用不了一會,他們就會增援過來,如果,他們並沒有同自己一般受到襲擊的話?
如果,這是敵軍的全面入侵,那麼,敵人能夠出現在營地的中腹,恐怕整個營地都被敵軍攻破了,所謂的友軍自然也自顧不暇,這個時候,事不可爲,還是逃命方纔是上佳之策啊!
電光火石之間,各種各樣的念頭在孟海公腦中浮現輾轉,然而,他的視線所及之處,只見到熊熊燃燒的火光,以及火光中跳躍騰挪的人影,再遠一點的地方,就只能是一片黑暗了,具體是怎樣的情況,他根本就無法瞭解,敵人也不會給他這麼多時間去了解和思考。
就在他一愣神之際,附近的一個黑衣人瞧見了只穿着一件單衣的孟海公,那人急促地奔來,雙手舉刀,像作揖一般朝他直衝過來,隨後,發出一聲高喊,如同猛獸的咆哮,那高舉的橫刀像一道閃電朝孟海公當頭直劈下來,在那人的眼神中,孟海公瞧見了難以隱藏的慾望。
“鐺!”
孟海公雙手持槊,橫架在腦門上方三寸左右的地方,敵人的橫刀刀鋒落在他雙手之間的槊杆上,槊杆不由往下一沉,在距離他的腦門只有一寸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那人咬緊牙關,呲牙裂齒,用力將橫刀往下壓,刀鋒與槊杆相連的地方,發出咯咯的聲響,然而,他的力量和孟海公還是有一些差別,終究無法將刀鋒下降哪怕是一釐,不僅如此,在孟海公的反擊下,橫刀距離孟海公的腦門的距離反倒越來越遠。
“喝!”
孟海公發出一聲輕喝,腳下猛地發力,向前急衝而去,那人雙手持刀,仍然奮力將刀鋒往下壓去,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他腳下的那雙麻鞋竟然在草地上犁出一道淺淺的泥溝。
“孟海公!”
安十三瞧見了這一幕,火光中。孟海公地面貌異常的清楚。
“兄弟們,上,不要讓他跑了!”
一邊高聲吼叫,安十三單手持刀,
身後,腳下踩着急促的小碎步,飛快朝孟海公奔去,公不遠,也就二十來步。因此,瞬息之間就趕了過去。
“嗨!”
孟海公發出第二聲疾呼,上半身突然向後仰,一隻腳硬生生地陷在泥地之中。猛地停下了前衝之勢,另一隻腳卻藉着慣性飛了起來,一腳踹在了持刀的那個敵卒小腹上,將那人踹得頭前腳後。飛了起來,手中的橫刀脫手而出,不知飛向了何方,人卻發出了一聲慘叫。像門板一般摔在地上。
長槊風車一般轉了個半圓,槊尖微微一顫,隨後停頓下來。正對準了一名收不住勢子急衝過來的黑衣人。眼見明晃晃的槊尖就在面前。腳步卻無法停下來,那個黑衣人大驚失色。悔不該急於立功,步伐太快,他發出一聲驚叫,手中握着的橫刀猛地在胸前劃過一道弧線,想要將對準自己的長槊格擋開來。
孟海公持槊地手微微一抖,槊尖下沉,黑衣人的橫刀從槊尖上空掠了過去,空氣中發出一聲尖嘯,隨後,槊尖透胸而入,刺破那個黑衣人裹在黑衣之下的盔甲,將他的胸口破了個大洞,險險透背而出。
“啊!”
那個黑衣人發出一聲慘叫,孟海公持槊地雙手再是一抖,對方整個人就飛了出去,落在一堆篝火之上,篝火被壓得一暗,隨後吞噬着那人的身體,騰騰燃燒起來,那人卻動也不動,在火苗吞噬他的身體之前,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了。
殺了那人之後,孟海公沒有停在原地,因爲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衝上來,若是被對方包圍起來,生路就更加難尋了,畢竟,對付四五個或是七八個這樣的小卒子,以孟海公地能力絕無問題,可是,他終究不是宇文成都,裴元慶,羅士信這樣的無敵勇將,安家軍的子弟久經戰陣,也不是初次作戰的新兵,像安十三這樣地悍卒,只要有十來個人圍攻,孟海公就支持不住了。
孟海公並不認識安十三,然而,他認識隨後衝過來的安子云,瞧見安子云之後,他頓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背叛!
這是赤裸裸地背叛!
既然是背叛,不知道隨安子云一起背叛地將領有多少,又或者只是安家軍背叛,其他那些將領依然矇在鼓裡,若是其他人矇在鼓裡,那麼,只要自己堅持一些時間,也許能夠等到援軍地來臨,當然,若是還有其他人背叛,忠於自己的將領自顧不暇,留下來固守待援地行爲也就不是明智之舉了。
突圍?還是固守待援?這是一個問題?
“安子云,你這個無恥小人,我孟某人待你不薄,爲何要反我!”
孟海公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固守待援,畢竟,敵人佔據了優勢,要想突圍很困難,他相信憑藉自己的本事,堅持一段時間不是問題,於是,面對安子云等人的逼近,他迅速後退,退到了一間熊熊燃燒的木屋前,身後是火海,自然沒有人能從那火焰中衝出來,他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再加上,那間木屋位於山坡之上,居高臨下,這讓他有了地利,敵人要想攻擊他,只能從下往上攻,何況,山坡凹凸不平,他左手邊是一塊巨石,這使得敵人就算要進攻,也無法一擁而上。
哼!想殺我孟海公,沒有這麼容易!
長槊輕輕擺動,槊尖挽了兩個槍花,將急衝而來安十三逼了下去,安十三不得不來了個懶驢打滾,異常狼狽地從山坡上滾下來,這才躲過了孟海公的疾刺。
“媽的!”
安十三從地上爬了起來,憤怒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準備提刀在上,雖然,安子云和他已經安排了一些人手潛伏在其他將領的軍營外,點燃篝火,虛張聲勢,引起營嘯,一時之間,那些矇在鼓裡的傢伙只會以爲是敵軍來襲,慌亂之下,無法組織人手前來救援,然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有那個傢伙英明神武,制止了營嘯,說不定會看穿他們耍的花招,所以,在此之前,還是要儘快殺了孟海公纔是。
安子云一把將安十三拉住,然後,他獨自一人手持橫刀,往山坡上行去。
“怎麼?想和我單挑,你這個奸賊,當初如喪家之犬前來投奔,若不是我收留,你們這些傢伙只能成爲流賊草寇,現在,我孟海公落魄了,你們就翻臉不認人,難道,這就是你們安家人的家風!”
孟海公自然知道自己的責罵一點意義都沒有,傷不到對方分毫,在這亂世,背叛不過是家常便飯,他之所以這般義憤填膺,不過是想拖延時間而已!
眼看安子云受不得激,孤身走了上來,孟海公心中暗暗欣喜。
想和我單挑?
正好求之不得!
想和我爭辯?或是解釋自己的背叛,說是什麼身不由己?
那更是正中下懷!
來到孟海公身前十來步左右,安子云停下了腳步,孟海公的長槊如毒蛇一般橫在他面前,安子云將橫刀放下,插在泥地上,雙手向孟海公抱拳作揖,行了個禮,隨後緩緩下垂,他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誠懇,同時向孟海公打着招呼。
“孟大人!……”
孟海公心神一鬆,想要聽那傢伙說些什麼,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安子云下垂的雙手與地面平行之時,猛地凝在了半空中,與此同時,暗藏在他雙手袖口的手弩突然出現在手中,兩隻漆黑的弩箭電射而出,孟海公一點反應都沒有,胸前已然中招,隨後,整個人向後仰去,摔倒在了身後的火海之中,只露出兩隻腳在外面,其餘的身子被火焰吞噬,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