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什麼時候,不知從哪裡飛來一羣烏鴉,它們不停地“啊”地叫着,在戰場上的上空盤旋,它們只是在高處穿梭往來,徘徊旋轉,卻沒有一隻靠近地面。
戰鬥仍然在繼續。
方圓數十里的原野上,到處都是沸騰般的喊殺聲和戰鼓聲,武器相交,戰馬奔騰時的聲音震盪着夏日草木茂密的原野,陽光懶洋洋地照着大地,白色的雲朵浮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宇文成都騎坐在戰馬上,目光鷹隼一般盯視着戰場,瞧見那數百面旌旗在戰場上隨風飄揚,在山坡和原野上不時跑上跑下,士卒們像野獸一樣拼命嘶吼着,舞動着手中的武器,不停地斬殺着別人,或是被別人所斬殺。
戰局的走向並沒有出乎宇文成都的判斷,一開始,戰局就在想着宇文家不利的方向發展。
在和夏軍的搏殺中,面對着對方堅不可摧的步兵方陣,第一線的宇文軍很快就被對方擊垮了,第二線的預備隊被宇文化及派了上去,這才堪堪擋住敵軍的攻勢,然而,沒有過多久,敵軍的預備隊也派了上來,黑壓壓的一羣密集地出現在戰場上,糾纏在宇文軍將士們心中的不安頓時化作了可怕的黑雲堆積在他們心上。
左翼的部隊由王薄等人率領,他們並非宇文家的嫡系,只是由於收受了宇文化及的金銀財帛,也因爲宇文化及在這些變民軍走投無路時收留了他們。這纔來爲宇文家效力地,正因爲他們不是宇文家的嫡系,宇文化及這才把他們安排在了並不是多麼緊要的左翼戰場,也是擔心對方不會拼死作戰,因而影響到了整個戰局。
果然,在夏軍強大而堅不可摧的攻勢下。左翼的宇文軍率先崩潰了,他們就像退潮時的潮水,迅速而無情地從戰場上潰散了。
是地,他們的確是爲了金銀財帛爲宇文家效力,但是,卻不會爲了這個給他們賣命,比起金銀財帛來,命纔是最重要的。王薄率先起事反隋,然而,卻一直活到了現在,自然有他的一套。
左翼部隊潰散了之後,夏軍並未乘勝追擊,而是從左翼向宇文軍的中軍殺來,直奔宇文化及帥旗坐在之處,禹王坡。
到處都是夏軍的作戰部隊,他們由無數個小型的作戰團隊組成一個大大的作戰團隊,像磨盤一般向宇文軍堅不可摧地碾來。宇文軍地將士們在這個偌大的包圍圈中左衝右突,卻無法衝殺出來,漸漸地,他們開始了崩潰,逃竄,向後。向後,則成爲了所有將士的行動指南。
宇文成都目無表情地望着這一切,不爲所動,他和手下的一千精騎仍然潛伏在禹王坡右側數裡外的一個小山坡上,始終沒有加入戰團,眼睜睜地瞧着敗軍像潮水一樣從山坡下逃竄,看着戰場上宇文軍的旌旗被一根根砍倒,最後。剩下的全是夏軍的軍旗在戰場上招展。
宇文化及將最後的預備隊從禹王坡派了上去,督戰隊砍殺着逃兵,暫時止住了他們的頹勢,在後方督戰隊地迫使下。潰逃的士卒又轉過頭去,和新投入的生力軍一起朝夏軍發起了反衝擊,在鏖戰中出現了拉鋸的形勢,然而,聰明人都知道,這只是宇文軍失敗前的迴光返照而已。
當高暢的帥旗出現在戰場上,三千精騎在尉持恭地率領下,從左側殺入戰場,宇文軍的敗勢就變成定局了。
宇文成都瞧着夏軍的精騎像一把鋼刀一般直插禹王坡,所向披靡,無人可以直擋其鋒,宇文軍的將士們再也無心戀戰,他們四散逃亡,給下軍隊鐵騎讓出了一條路,這個時候,督戰隊的橫刀和弓矢也無法阻止軍隊的崩潰了,當然,督戰隊現在正直面夏軍鐵騎的衝擊,他們沒有那個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繼續督戰了。
督戰隊由宇文化及的心腹親信組成,從小由宇文家養大,接受宇文家地洗腦教育,宇文家的家族宇文化及在他們心中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爲了他,他們甘於犧牲自己的生命,認爲自己死得其所,在被夏軍地鐵騎砍下腦袋前,雙眼中仍然閃耀着狂熱的光芒,在這些人的拼死阻擊下,尉持恭率領的鐵騎竟然無法衝上禹王坡,宇文化及的王旗仍然在禹王坡的坡頂高高飄揚,那輛裝飾華美的金色馬車依然停留在王旗之下。
“是時候了!”
宇文成都回頭瞧了禹王坡的王旗一眼,他低喝一聲,身下的坐騎猛地向前一竄,出現在山坡頂上,隨後直奔而下
身後,一千宇文家的死士鐵騎緊隨其後,在戰場上刮鐵颶風。
在宇文成都的視線中,高暢的中軍大旗正在不遠處高高飄揚,那裡,就是他和他身後這隻鐵騎的目標所在。
面對突然出現的鐵騎,因爲大局已定而顯得稍微有些鬆懈的夏軍各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宇文軍的這隻鐵騎在宇文成都的率領下,迅速從夏軍各部的間隙中鑽了過去,直奔高暢的中軍而去。
當將領們反應過來,開始組織部隊阻擊這隻鐵騎時,宇文成都已經揚長而去,只留下了一地的灰塵,弄得夏軍的士卒個個灰頭土面。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部隊反應過來,宇文成都的這次突襲,第一時間雖然打了他們的措手不及,當他們反應過來後,還是有些部隊圍了上來,想要將其擋住,騎兵部隊只要速度無法提起來,落入優勢兵力的步兵羣中,只有死路一條。
宇文成都自然不會和這些小卒子糾纏,他的目標是對方帥旗下的那個人,誰也不能阻擋他的步伐,只有趕在尉持恭攻下禹王坡之前,砍下那面大旗,或是殺死高暢,戰局方有可能逆轉,宇文家才能擺脫覆滅的命運,他相信,只要自己衝到那面大旗之下,就必定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
高暢!
不過是他的手下敗將而已!
少年時,他時常和高暢以及李家兄弟出長安城外遊玩,少年人總是精力充沛,他們經常進行比武射箭的活動,在較量中,高暢一次也沒有贏過他,雖然,高暢不斷地尋求名師指導他的武藝,練成之後再來尋他比武,卻仍然一次也沒有獲勝過。
如今,昔日他瞧不起的那個傢伙已經成爲了一方之豪,並且,宇文家眼看就要亡在他的手上,宇文成都對高暢的觀感卻依然和從前沒有區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衝到那人陣前,一定能將他斬落馬下,現在,宇文家的列祖列宗正在天上看着啊!
面對前來阻擋的夏軍,宇文成都並沒有和他們多做糾纏,若是能躲,他就率領精騎躲過去,若是不能躲避,他就作爲箭頭率領着鐵騎衝殺過去,在他的鳳翅鎏金鐺下,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一力降十會!
是的,面對宇文成都那非人的天生神力,夏軍的那些將領很難抵擋得住,何況,由於騎兵大多被尉持恭率領去攻打禹王坡了,剩下的那些遊騎分散在戰場的各個方向,很難組織起來,光憑步卒,很難擋住鐵騎的衝擊,因此,凡是阻擋宇文成都的軍陣都沒有能將這隻鐵騎攔下來,無非是留下一部分掉隊的騎兵,將其圍殺,宇文成都的速度並未因此而減緩下來,當他趕到高暢的中軍前,跟在他身後的騎兵只剩下了五百人,然而,對他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原本,他還認爲也許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才能衝到對方陣前。
面對來勢洶洶的宇文成都,高暢並沒有躲避,他目無表情地瞧着全身的盔甲都被鮮血染紅的宇文成都,低聲罵了一句,該死!
他罵的是那些夏軍將領,宇文成都縱然有萬夫不當之勇,要想穿過層層阻擊殺到自己面前,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若非那些傢伙自以爲大局已定,鬆懈和疏忽了下來,這宇文成都又怎能衝殺到他面前來啊!看來,這次戰鬥後,要多敲打敲打那些傢伙了,不然個個自以爲是,以爲老子天下第一,驕兵悍將,遲早會出紕漏。
這次會戰,雄闊海的陌刀營來是高暢最後的預備隊,然而,沒有等把雄闊海和他的陌刀營派上去,宇文軍就已經崩潰,所以,這個時候,雄闊海和他的陌刀營正在高暢身邊。
當宇文成都率領那隻鐵騎在夏軍陣中左衝右突時,雄闊海已經率領陌刀營在中軍大旗前擺好了陣勢,士卒們身着沉重的甲冑,手持連着刀柄一丈來長的陌刀,雪亮的刀鋒斜斜向上,一字排開,殺氣森然。
這應該是最後一道防線了?
透過陌刀營的陣線,宇文成都瞧見了他們背後的高暢,那傢伙和從前沒有什麼改變,此刻,正目無表情地望着他,兩人的視線皆冰冷無情,穿越了數百步的空間閃電一般碰在了一起。
“殺!”
宇文成都低喝一聲,沒有減緩速度,縱馬朝那條鋼鐵防線直直地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