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四月初。
“嗚嗚!”
沉悶的牛角聲在原野的上空迴盪,一股殺氣沖天而起,隨後,天邊出現了一條黑線,如晚潮一般朝黃蛇嶺涌了過來,如雷般的鐵蹄聲攝人心魄,大地在微微顫抖,黃蛇嶺上不多的幾株樹木的樹葉也在不停地抖動。
黃蛇嶺下,大約有四五千唐軍步卒在列陣迎戰,這隻軍隊的統領乃是車騎將軍張達,此刻,他的面色陰沉異常,雙目中隱隱可見一絲驚恐,然而,在他的眼神中,更多的還是憤怒。
張達的憤怒並非針對鋪天蓋地衝殺而來的敵軍,而是針對某個不在戰場的傢伙,那個現在身處在晉陽城中受到高大城牆保護的齊王李元吉。
李淵在長安登基之後,把自己的第四個兒子李元吉封爲了齊王,讓他在他的表哥殿內監竇誕,以及右衛將軍宇文的輔佐下鎮守晉陽。
李元吉是個非常驕傲自大的人,由於父親是唐皇,在晉陽,又沒有人的位置在他之上,故而,他做起事情來毫無顧忌,再加上他性情暴虐,心情稍有不好,就會大發脾氣,因此,也沒有人敢站出來指責和勸諫。
李元吉喜好舞槍弄棒,常自以爲是萬人敵,他把自己的奴僕,賓客,婢女,侍妾們招在一起,讓他們身披甲冑,用真刀真槍來做戰鬥演戲,使得有些人死的死,傷的傷,李元吉本人也曾經受過誤傷。然而,他並不以爲意,依然對這樣地遊戲樂此不彼。
李元吉還喜歡打獵,他的捕獸工具居然有三十車那麼多,他曾經說過,他寧願三天不吃飯。也不能一天不打獵,打獵時鷹飛狗逐,縱馬疾馳時的大場面,格外地吸引李元吉,他時常和竇誕一起出去遊逛狩獵,踐踏農家的田園和莊稼,放縱左右親信掠奪百姓的財產。
宇文多次勸告李元吉,由於他位高權重。李元吉把他沒有辦法,然而,轉過身他就將怒氣發泄到別人身上,所作所爲更是變本加厲。
於是,宇文向長安上疏彈劾李元吉。
在二月二十二日時,李淵向晉陽派遣了使者,宣佈免除李元吉的官職,讓他在家閉門思過。
然而,到了三月,李元吉在竇誕地幫助下。威逼利誘,迫使晉陽的士紳父老,前往長安宮門,挽留李元吉繼任,數十名所謂的晉州名士在長安的宮門前,上演了一處好戲。
李淵本來就沒有罷免李元吉的意思。畢竟,李元吉是他的兒子,再是不肖,卻也是值得信任,不會背叛他的,太原郡乃是李唐起家的根本,斷不容有失,讓自己地兒子負責。總比交給外人鎮守爲好,故而,他順水推舟,答允了那些名士的請求。命令李元吉重新擔任幷州總管,負責晉陽的軍政大事。
就在李元吉重新擔任幷州總管後不久,定楊天子劉武周以宋王宋金剛爲前鋒,在數千突厥騎兵的幫助下,從雁門興兵,南下攻打唐王朝的幷州。
宋金剛作爲前鋒,率有步騎兩萬,騎兵達到了驚人的一萬騎,聲勢極爲浩大,沿途打着李唐旗號的城池皆不敢迎戰,要不是據城死守,要不就改換門庭,投降了劉武周。
秀容,汾陽,孟縣,壽陽等城在宋金剛的兵鋒迫使之下,皆是旦夕而下。
到了四月,宋金剛部就逼近了晉陽城,兵鋒抵達了榆次。
榆次乃是晉陽的屏藩,不容有失,於是,李元吉命令張達率領本部人馬離開榆次城,於黃蛇嶺一線阻擊宋金剛軍,務必使其不得前進一步。
上次,李元吉被李淵罷免了軍職,雖然得以起復,然而,驕傲自大的他卻認爲自己丟了老大地面子,心中分外不忿,當然,他不敢仇恨解除他職務的老爹,只是,上疏告狀在背後插了他一刀的宇文卻被他恨在了骨子裡,只是,由於李淵的警告,使得他暫時不敢動宇文而已。
這一次,劉武周入寇,在李元吉看來,是一個整治宇文的好機會。
李元吉狂妄自大,在他的心目中,唐軍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地,劉武周不過是沐猴而冠的邊塞蠻夷,要不是突厥人支持,李唐的大軍早就將其滅了,所以,對劉武周的入侵,李元吉並
心上,晉陽存糧豐富,城牆高大,內又有數萬精兵,有他李元吉坐鎮,要想攻下晉陽,他劉武周只能是妄想,這次入寇,不過是成全他李元吉的赫赫威名而已!
不過,爲了能夠指揮千軍萬馬實地作戰,他必須先把一直和他作對的宇文趕出權力中樞,當宋金剛率軍逼近榆次時,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首先,他以行軍總管地名義命令駐守榆次的車騎將軍張達率領本部人馬前往黃蛇嶺阻擊宋金剛軍,隨後,他再讓宇文率領數千人馬離開晉陽,抵達榆次鎮守。
張達乃是宇文的心腹,就算他全軍覆滅,李元吉也不會有絲毫的心疼,把宇文調離晉陽,在指揮作戰地時候,就不會有討厭的人在耳邊唧唧歪歪了,在李元吉看來,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至於戰局會變成怎麼樣,就不在他李元吉的考慮範圍了,反正只要他親自出馬,敵寇只能望風而逃,既然,他的二哥可以做到戰無不勝,他李元吉又怎會辦不到?
對於李元吉的作戰計劃,宇文認爲極其不妥,他對李元吉說,宋金剛軍一路前來,氣勢洶洶,沿途沒有一座城池能夠抵擋一天以上,從這點來看,他的兵力一定極其雄厚,張達部只有區區三四千人,還全是步卒,讓他離開堅城,到野地去阻擊以騎兵爲主的賊軍,實乃不智之舉。
宇文認爲,敵人勞師遠征,一路的輜重給養,全靠搜刮和劫掠,對氣勢洶洶一路殺來的賊軍來說,糧草供應困難是其的軟肋,我軍只要背靠堅城,深溝高壘,使其不得前進即可,待對方氣勢耗盡之後,再尋機進攻,這纔是上上之策啊!
對於宇文的建議,李元吉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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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幷州總管的名義,命令宇文必須按照他的佈置出戰,無奈之下,宇文只好長嘆一聲,率領數千人馬離開了晉陽,進抵榆次。
宇文進抵榆次後,張達已經率領他的本部人馬趕赴到了黃蛇嶺,準備居高臨下,抵禦宋金剛部的進攻。
最初,張達還存留着一絲完成任務的希望,他命令士卒在黃蛇嶺下列下陣型,於坡地上擺下了衆多鹿和拒馬,同時,也挖掘了不少壕溝,裝有絆馬索,要憑藉這些工事抵禦敵軍的進攻,迫使其知難而退。
然而,當宋金剛的主力大軍出現在他面前時,張達就知道,自己的那點希望不過是妄想而已,敵軍兵鋒之盛,士氣之高,根本就不是他這區區三千多人就可以抵擋的。
瞧見了黑壓壓一片的旌旗,連綿足有兩裡多的散兵線,張達估計,宋金剛部的兵力佈下兩萬人,如此強大的兵力,自己的這三千人就算是依靠榆次的城牆防守,也不見得能熬過一天,更別說是在曠野之中了。
他匆匆地往四周掃了一眼,就連那些隨他一起身經百戰的親衛老兵們此刻也有不少人面如土色,至於那些初次上陣的新兵,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着,連武器也握不住,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想激勵起他們的戰鬥意志來,談何容易。
面對必死之戰,又有多少人能夠坦然呢?
至少他張達就做不到,那個齊王李元吉的意圖非常明顯,就是想借宋金剛的這把刀,來殺他張達這個人,原因很簡單,誰叫他是宇文的嫡系,一向並不賣齊王的帳,齊王府中的奴僕在外作惡,被他一刀砍了!
就是這小小的一點怨隙,他齊王李元吉就不顧整個大局,非要致自己於死地,爲此不惜搭上三千大唐健兒,其心是何其之毒啊!
既然,他李元吉把自家的江山不當一回事,他張達又何必爲李家賣命呢?
夏五鳳二年(公元619年),四月初,唐王朝車騎將軍張達率領本部人馬三千和定楊天子劉武周麾下前鋒宋王宋金剛部於黃蛇嶺展開會戰。
一刻鐘不到,唐軍的陣型就被宋金剛的輕騎沖垮,全軍潰散,無法收攏。
車騎將軍張達並未死戰,眼見事不可爲,他降了宋金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