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是在漢末時期傳入中原的,漢恆帝時,有安息國沙華,月氏國沙門之譖到洛陽,各譯佛經數十部,共一二百卷,這是史料上最初的記載。
進入兩晉南北朝時期後,因長期戰爭的結果,民不聊生,人事的努力,解決不了飢苦難的生活,天道既不足憑,生命也無保障,恐怖,悲觀,厭世的情緒充斥。
正好在這個時候,佛教思想洶涌輸入,生前身後,善惡業力,促成三世因果的報應,和天堂地獄間六道輪迴的傳說,使人們更相信命運的安排,是由於前生業力的造就。
因此在亂離的世局中,民間很快就傳遍了佛教的觀念,人人信仰它可得身心的自慰,佛與菩薩的原義,就變爲與傳統神祇的信仰相同了。
魏晉以來,玄學盛行,佛教傳人“般若性空”的學說與“易經”,“老子”,“莊子”等三玄思想一拍即合,形成了遁世而逃入佛門的風氣,其中,尤以士大夫階層,所謂的知識分子精英爲然。
基於上述兩點因素,佛教才得以在中土普遍地傳佈開展起來,其中,像北朝石勒時代的印度名僧佛圖澄,和姚秦時代的鳩摩羅什,以及中土名僧道安,慧遠,僧肇等人所起的作用甚爲重要。
據說這些神僧不僅精通教義,甚至身具神通,故而,像石勒這樣的帝皇方纔深信不疑,一旦上位者信奉之後,再從上往下推廣。教義的廣泛傳播也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北周時期。佛教的教義在中土十分流行,佛門地勢力越發強大,許多高官貴冑都是其信徒。當時,光北周就有上萬座寺廟,僧侶一百來萬人,僧侶終日參佛,唸佛,不事勞作。不服兵役,勞役,寺廟佔有大量良田,且免徵稅賦,寄名在寺廟下地佃戶不計其數,給國家財政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建德三年(公元574),周武帝正式詔令禁佛,跪地寺廟所有房產。土地,財務一律收歸國有,僧侶一律還俗,做工務農。該服兵役勞役的,按律徵調。
當時。有四萬多所寺廟被賜給王公貴族做宅邸,有三百多萬僧侶被勒令還俗,北周地國力因此而強盛。
然而,楊堅以隋帶周後,佛門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
因其得位不正,爲了給自己的篡位找到天命上的理由,楊堅得到了佛門子弟的幫助,說他降生在佛寺之中,一出生就紅光照室,並有紫氣滿庭,出生後,一比丘尼不約而至,對其父說道,此子當受天佛保佑,並取名那羅延,此乃梵語,乃金剛不壞之意。
有了佛門子弟幫其造勢,楊堅的皇位也就坐得穩當了許多,投桃報李,相應地他也對佛門打開綠燈,同樣,有了上位者的參與,佛教又重新興盛了起來。
在隋朝短短的38年間,修建寺塔5000所,塑造佛像數萬,重修無計;出家僧尼達50餘萬。
隋文帝被人稱做大行菩薩國王,其妻獨孤氏受戒後也被稱爲妙善菩薩。滿朝文武大臣全都有自己的佛號。皇宮裡天天霧煙繚繞設壇講經,佛樂高鳴永夜不絕,簡直跟寺廟沒什麼分別。帝王后妃出巡,常跟從僧尼,隨時可開道場徊經拜佛。隋朝簡直成了地上佛國。
天下大亂後,除了一些小寺廟受到波及外,各郡各縣中,只要稍微大一點的寺廟受到的影響都不大,一是不管是亂兵還是流賊,大多數人對佛祖還是心存敬畏的,不敢隨意闖入褻瀆,再加上那些大寺廟都有上萬田畝,衆多佃戶依其爲生,有的寺廟地防護甚至比那些小型塢堡還要堅固,爲了弘揚佛法,寺廟內養有大量僧兵,這些僧兵不事生產,一味唸佛習武,乃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舉個例子,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僧兵的威名就響徹了天下,一般地流賊隊伍根本就不敢靠近。
在高暢統治的河北,寺廟地數量卻也不少,它們佔據了大量良田,依附於它的佃戶衆多,和歷朝歷代一樣,僧人一樣不繳賦稅,不事生產,不服勞役和兵役,十足的寄生蟲,是高暢這樣的政權所難以容忍的。
而就算它們繳納賦稅,也服兵役和勞役,高暢一樣不能容忍它們的存在。
高暢建立的政權是以靈寶神教爲基礎,鼓吹的是對他個人的崇拜,他就是九天十地之內至高無上的神靈,其他的那些民間神靈都是被他所封的,而像佛教這樣的外來宗教的教義自然是與之相違背的
佛教教義教導百姓要逆來順受,這對營造一個和諧社會有極大的幫助,然而,這不是高暢所想要的,他希望這個民族稍微多一些血性,而佛教正是閹割血性的宗教,至於民衆多了血性,會不會推翻他所建的政權,他一點也不在乎,對像他這樣陷入無限輪迴的怪物來說,不管在哪個時空,都不會存在千秋萬代永恆存在的王朝。
何況,他的靈寶神教充滿了排他性,註定會和別的宗教產生矛盾,像道教這種獨善其身的宗教倒還罷了,主張普度衆生的佛教是一定要將其抑制的,兩者之間,天生就敵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斷沒有妥協的餘地。
就像高暢意識到佛教對自己的威脅一樣,那些佛門的有識之士也察覺到了靈寶神教的危害,高暢對他們來說,乃是妖魔的化身,爲了捍衛真佛,高暢這個妖魔斷不能生存在世。
在以往,雙方雖然互相敵視,卻還沒有真正撕開臉,像廣靈寺這樣的大廟,最多是在背後用物資錢糧來暗地支持那些反抗高暢的勢力,而高暢因爲自己建立的這個夏國根基還不穩,也對沙門子弟多有忍讓,沒有向他們舉起血淋淋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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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兩邊的人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現象而已,最終,雙方免不了要交手,現在,只不過是在積蓄力量而已!
在高暢掃平幽州,擊敗羅藝之後;在他平定了一小股陰謀份子的叛亂之後;在王薄等流寇狼狽逃出他的領地之後;那些具有遠見卓識的大德高僧們知道,高暢向自己等人攤牌的時期快到了,在他率軍南下之前,必定會向佛祖高舉屠刀。
不談宗教之間的爭鬥,光是他通過剷除這些寺廟而得到的錢糧收入,就足以支持他的軍隊作戰一年了,只是這樣的一個誘惑,那個妖魔就會痛下殺手。
與掌握着國家這個強勢力量的高暢相比,沙門的力量天生就處在弱勢,所以,要想力挽狂瀾,他們只能行險一擊。
這也是在這次刺殺行動中,廣靈寺會出動僧兵鼎力相助李唐的原因。
然而,這卻給了高暢下達滅佛令的藉口。
七月十一日,黃昏時分。
信都郡,武邑城南五十里,十里坡,廣靈寺。
夕照撒在巍峨華麗的寺廟建築羣上,給它平添了一層金色,看上去頗爲寶相莊嚴,然而,在寺裡的那些僧人眼中,這景象卻流露出一絲頹敗之氣。
殺氣凜然的高暢軍已經將廣靈寺圍了個水泄不通,林立的長槊閃耀着陣陣寒光,高暢的王旗在傍晚的徐風輕輕飄拂,金光燦燦。
寺廟的外圍已經被高暢軍佔領了,廣靈寺的僧人們都蜷縮在大雄寶殿內,在剛纔的那次拼殺中損傷慘重的僧兵手持武器,面無表情地站在大雄寶殿外,裡面,青煙裊繞,滿是檀香的香氣,幾個老和尚並排坐在佛祖的雕像前,低聲念着金剛經的經文,在他們身前,其他那些僧人紛紛跌坐在地,隨他們一起誦唸。
如來依然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做捻花微笑狀。
“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再不出來投降,全部處死!”
一個大嗓門的傳令兵在殿外大聲向內喊話,一連喊了三遍,殿內並無迴應,守在殿外的僧兵猶如怒目金剛一般狠狠地瞪着他,卻也沉默不言。
誦經聲越發地大了,從大殿內飄出來,縈繞在山林之間。
一刻鐘很快就過去了。
高暢雙手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望着那個金碧輝煌的大殿,他微微點了點頭,一旁的薛仁貴忙舉起手,然後,猛地放下。
隨着令旗的搖動,一排士卒從陣中魚貫而出,他們將綁着引火物的箭頭點上火,然後,將箭矢放在弦上,隨着傳令官的一聲輕喝,一排火箭掠過傍晚的天空,落在全是木製建築的大雄寶殿上。
火很快就燒了起來,火花在房頂上跳躍,甚是美麗。
誦經聲爲之一頓,隨後,又更加高昂,更加急促地響了起來,直到被火焰燃燒的聲音所吞噬。
七月十一日,高暢火燒廣靈寺。
七月十二日,夏國領地全面禁佛,佛像被推倒,寺廟被改爲農莊,僧侶紛紛還俗,田地被分給佃戶與流民,全天下的沙門爲之震動,高暢成爲了全天下佛門子弟眼中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