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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崔安瀾不吃驚,仔細看來,高暢的面容和某個人竟有六七分的相似,而那個人正是他自己。
高暢瞧了驚詫莫名的崔安瀾一眼,微微一笑。
今日,在訓練場上瞧見這個人的時候,他也頗爲驚異,莫非這個人與他這具身體原有的主人有什麼聯繫?雖然,他對那個人的過去不感興趣,不過,如果能知道一點他的過去,也不是什麼壞的事情。
在某些事情上,他需要這個與自己面容相似的人,於是,在開拔的前夜,他把他叫來見上一面。
“你叫崔安瀾吧?”
“是!”
崔安瀾醒覺到自己這個狀態的不妥,忙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後,重新低下了頭。
高暢仔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可以看出來,這個人的震驚的原因只在於和自己面容的相似,在他臉上,並沒有遇見熟人,或親人一般的激動。
看來,這個人和原來的高暢並沒有關係,只是長得相似而已,純屬巧合。
兩人的輪廓和五官的確有些相似,然而,不同的地方也不少,比起高暢來,崔安瀾要顯得文弱得多,雖然,經過一段時間的苦練,在他身上,仍然保持着某種書生的習氣,並沒有完完全全蛻變爲一個真正的士卒。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身上沒有高暢所具有的獨特的神態和氣質,沒有那種漠視一切的淡然,以及身爲上位者應有的威嚴。
“安瀾,是哪裡人?”
崔安瀾低着頭,雙手緊握,一時無語。
高暢笑了笑,說:
“怎麼?安瀾有難言之隱?”
高暢的笑聲雖然輕微,然而,崔安瀾卻從中感覺到了一股森然的寒意,火光閃耀處,地上拉着的高暢的影子顯得異常巨大,在跳動的火苗中,搖曳不定。
崔安瀾心中一寒,忙說道。
“在下不敢有任何東西向統領隱瞞,只是,這事說來話長,在下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嗯!”
高暢哼了一聲,朗聲說道。
“擡起頭來說話,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輕易向人低頭!”
“是!”
崔安瀾擡起頭,視線猶疑不定地落在高暢的下巴上,他終究還是不敢直視高暢的眼睛,看得出,他內心充滿了掙扎,不知道是不是該把自家的秘密吐露出來。
崔安瀾咬咬牙,突然,離座而起,向高暢奔去。
高暢端坐在原地,冷冷地注視着他的舉動,從對方身上,他感受不到殺氣,因此,沒有采取任何動作,身形巍然不動。
在高暢身前兩步遠,崔安瀾猛地雙膝跪地,向高暢行了個大禮,額頭不停地叩擊身下的青磚,嘴裡不斷嘶喊。
“統領大人!請你一定要幫在下!幫在下報那血海深仇啊!”
“哦!”
高暢頗有興致地瞧着身下的崔安瀾,沒想到自己短短的一句話,居然引來他這樣驚天動地的舉動,這事還真有意思!
崔安瀾不管不顧,一個勁兒地向高暢磕着頭,很快,額頭就腫了起來。
“有什麼事情,起來慢慢說話!”
再磕了兩個頭,崔安瀾才從地上站起身來,他彎着腰,退了回來,坐回原位,頭髮披散下來,額頭破了一點皮,一絲血漬紅了他的頭皮,看上去,頗爲狼狽。
高暢沒有說話,歪着臉,仔細打量着他。
哽咽兩聲之後,崔安瀾調整好情緒,將自己的身世向高暢娓娓道來,這個秘密,他原本想埋在心底,除非完成心願否則絕不向任何人吐露,然而,在這一刻,他卻想一吐爲快。
在他看來,眼前這個人或許能幫助自己,做出這樣的判斷並沒有經過他一向推崇的冷靜的分析,完全是出於他的直覺。
他想牢牢抓住這個機會,因此,沒有任何隱瞞地將自己光彩以及不光彩的過去全部向高暢吐露出來。
崔安瀾是博陵崔家的人。
這句話非常精闢,準確!所謂博陵崔家的人的意思是,他家從他的祖父開始,就是博陵崔家的奴僕。所謂奴僕,就是那種生死大權全部掌握在主人手上的下人,並且,世世代代,即便是生下了的後人也屬於主人所有,對這些奴僕來說,主人就是他們的天,就是他們的地,主人的命令等同於皇帝的金科玉律。
崔安瀾這個奴僕和一般的奴僕有點不一樣,這點對他來說是幸運的,然而,終究說來,卻也是不幸的。
崔安瀾和崔家家主的大公子崔破崔平州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大公子纔在主人房裡發出第一聲哭喊,下人房這邊,崔安瀾也開始了初啼,與之應和。
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就是這個小小的緣分,四歲開始,崔安瀾就成爲了崔破公子的伴讀書童,這對崔安瀾來說是幸運的,不然,像他這樣身世的人,不可能接觸到高貴而潔淨的書籍。
一晃眼,十幾年過去了,和崔破公子一樣,崔安瀾也成爲了一個知書達理的翩翩書生,雖然,他永遠只能穿着粗布的衣衫,然而,他腹中的學識比起自家公子來,卻不遑多讓,這還是他在故意藏拙的情況下留給旁人的印象。
知慕少艾,不只是公子少爺纔會擁有這種東西,崔安瀾這個下人奴僕同樣有着類似的青春衝動,當然,他的對象不是什麼大家小姐,理智的他不會有這方面的奢望,他的目標是和他同一階層的人物,二爺房中一個名爲碧煙的丫鬟。
並且,那個丫鬟也對與一般奴僕不太一樣的他懷有好感。
年少之時,他和自家公子也頗有一番情誼,所以,公子崔破知道他的這個心思,還笑着對他說,等他成年之後,就安排他和碧煙成親。
然而,沒有等到他真正成年那一天,天就塌了下來。
在一次和滎陽鄭家來客的詩會中,碧煙失手把崔二爺崔無庸最鍾愛的茶壺摔碎了,崔二爺一怒之下,將碧煙賜給了二房的管事崔忠,碧煙只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姑娘,那崔忠卻已經四十好幾了。
對奴僕來說,主人是天,天老爺要如此,像他們這樣卑微的人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也許是書讀得比較多的緣故吧,崔安瀾不像別的奴僕那樣對這樣的事情逆來順受,他選擇了反抗,一向理智的他,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他準備救出鎖在柴房裡的碧煙,兩人一起私奔。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那麼文弱的自己,在當時,居然有那麼大的勇氣,要知道,背主逃亡的奴僕,只要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條。
碧煙義無反顧地跟着他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最初,還頗爲順利,輕鬆就騙過了柴房的守衛,兩人逃了出來,然而,很快,事情就泄露了,追兵迅速追了上來。
慌亂之中,他摔下了山崖,卻因此逃得了一命。
作爲逃奴的碧煙,卻被杖斃而死,自家的父親也被連累了,從賬房內被趕了出來,貶爲一個苦力,並且,聲稱和他這個不忠不義不孝的東西斷絕關係,很快,就鬱鬱而終了!
這些事情,都是後來他打探出來的,從此,他之所以活着,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斬斷博陵崔家從漢時崔烈開始的數百年傳承,爲此,他願意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這也是他這樣一個書生居然參加反賊,並且作爲一個普通一兵的原因。
博陵崔家的名聲非常之好,乃是儒家的代表,號稱以禮教化天下,幾世以來,在紛亂的北朝,依然屹立不倒,並且,屢屢有子弟出將入相。。
這樣的世家大族,不僅朝廷不會輕易去得罪,就連那些造反的反王,經過博陵的時候,同樣也退避三舍,他們還期望有朝一日登上青雲,那時,還需要博陵崔家的子弟來輔佐自己,治理天下。
要想剷除這樣傳承幾百年的世家大族,難度可想而知。
崔安瀾並不奢望高暢聽了自己這悲慘的往事,就義憤填膺答應幫自己報仇,要知道,自己單身一人,和整個崔家相比,分量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冥冥中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一定會幫助自己。
他有些緊張地盯着高暢,嘴脣不停發抖,等待着命運的裁決,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麼?仍舊會是如地獄一般的絕望嗎?
沉默了一陣,高暢幽幽說道,那聲音彷彿來自於九幽之地,寒冷徹骨。
“一個人,想要得到什麼,一定會付出一些別的什麼!你是一個聰明人,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如果,你對我有用,能夠幫我做事,我就會幫助你,你能幫我做多少事情,同樣,我也會幫你做一些相等的事情!”
“在下一定爲統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呵呵,那就不必了,你先去將屋角的那副盔甲穿上,讓我看看!”
雖然,不明白高暢叫自己這樣做的緣由,崔安瀾仍然沒有一絲遲疑,二話不說,立刻走到牆角,把那副原本屬於高暢的盔甲穿戴整齊,然後,走到他的身前。
高暢上下打量了一番全身披掛的崔安瀾,滿意地點點頭,笑着說道。
“好一個影子武士!”
崔安瀾並不明白什麼是影子武士,要是高暢換一個說法,比如說是替身,他就會明白了,高暢之所以會叫他來見自己,目的就是這個,讓他做自己的影子武士。
既然,崔安瀾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傢伙,還有着那麼一點本事,這事情也就更完美了!
至於,博陵崔家!日後,再慢慢走着瞧吧!高暢對中國傳承了一兩千年的儒,以及在這名號下延伸的禮教和宗族,並沒有什麼好感。
如果,只是想推翻一個王朝,重建一個王朝,當然需要這些儒者,需要籠絡這些世家大族,需要大量儒生的支持,然而,高暢的目的並不在此。
那樣的話,這次轉生也未免太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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