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風停了!
陽光斜斜地照在薊縣東門城樓上,這座兩層高的木製建築的陰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影子越過大青石製成的牆垛,投射在護城河上。
旌旗無精打采地趴在旗杆上,一動也不動。
薊縣城南十餘里,敵我雙方正在殊死交戰,城內的氣氛自然也顯得格外肅殺,特別是四個城門附近,更是如此,士兵們遍佈城樓的大小角落,城牆上,間隔不遠就安排有瞭望哨,每個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東門這裡自然也不例外,雖然戒備的程度還趕不上距離戰場最近的南門,士兵們的緊張程度卻也相差不到哪裡去!
吊橋是拉起來了的,不僅是外城門,就連內城門也緊緊地關閉着,在兩道城門之間的甬道上,堆滿了沙袋,如果出現敵軍攻城的情況,這些沙袋就會被運到外城門的後面,將城門堵塞,防止敵軍用衝車撞開城門。
爲了防止城內的高暢軍間諜與外面的敵人裡應外合,整個城門區都變成了大兵營,閒雜人等禁止出入其間。
東門駐紮有一千士卒,主將姓羅名小虎,外號半天雲,他是羅藝的義子。
羅小虎原本無名無姓,乃是草原上的一個馬賊頭子,幾年前,羅藝率軍出塞攻擊胡人,那時年僅十八就已是一隻五百人馬隊統領的半天雲慕名來投,被羅藝收入帳下,在那次戰役中,他屢立奇功。羅藝也深愛其勇。特意將其收爲義子,賜姓羅,名小虎。嘗對人說此乃吾家千里駒也!
此次出戰夏軍,薊縣乃是幽州軍的要害所在,羅藝特地將幾個親信留在了薊縣,讓他們分別駐守幾個要害之地,有這幾個人駐守薊縣,羅藝方能放下心來。與夏軍在野外決一死戰。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呢?世界上沒有不破地雄關,堡壘總是從內部攻下地!
薊縣地處邊地,是抵禦胡人入侵的第一雄關,它的外牆都是由堅硬地大青石築成,護城河也格外的寬廣,因此,羅藝根本不害怕夏軍會突出奇兵,前來攻打薊縣。他堅信就算高暢有十萬之衆,在短時期內也無法攻下薊縣。
高暢有十萬之衆嗎?
沒有!
因此,羅藝不但不害怕夏軍的攻擊,他反倒期盼高暢真的從主戰場上抽調兵力。前來攻打薊縣,如此。他就更有把握獲勝了!
但是,他雖然不害怕夏軍強攻薊縣,他卻害怕薊縣城內有高暢的人,害怕城內的人和城外裡應外合,故而,他把羅小虎等親信留在了城內,讓他們分別負責四個城門地防守,消除一切有可能對自己不利的因素。
東門的這一千人不全是羅小虎的士卒,他只帶有三百親衛,其他那七百人是原來看守城門的士卒,他們的統領乃是校尉莫亦訊,他是原來的東門城門官,當然,羅小虎來了之後,他只能退居副職了。
在原來的幽州軍系統,也就是薛家軍系統中,莫亦訊是一個了不起地人物,是他和他的手下,將老帥薛世雄從七裡井的亂兵之中救了回來,雖然,老帥最終還是因爲戰敗得了心病,鬱鬱而終,不過,這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一段時間內,他深得薛家兄弟信任,乃是軍中地後起之秀。
或許是因爲妒忌吧?就在莫亦訊在幽州軍扶搖直上之時,有些人開始散步謠言了,認爲莫亦訊的身份甚是可疑。
當初,南征地三萬幽州軍,得以迴歸幽州的並不多,除了一部分陣亡之外,大部分都被竇建德所俘獲了,轉而又變成了高暢的俘虜,一年之後,除了少部分老弱之外,他們最終都變成了高暢軍中的一員。
當時,南征的三萬幽州軍,可以說是成建制地被被俘,有的營,基本上是全軍盡沒,莫亦訊當時所在的營就是如此。
他所在的那個營的主將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除了他和他的那些手下外,逃回幽州的寥寥無幾,士兵都沒有了,營中的典籍檔案什麼的自然也保不住,因此,可以說除了莫亦訊的那些手下之外,沒有人站出來說自己認識這個人。
薊縣的帥府中,應該有資料吧?畢竟,當時莫亦訊也算是一名軍官,凡是軍官都應該記載在名冊之上吧。
可惜,一場大火截斷了這條路。
火不大,不過是薛世雄的一個幕僚在烤火之時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由於門窗未關好,有火星隨風濺出,掉落了出來,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
除了那個幕僚外,沒有人受傷,除了那棟木樓,也沒有其他的建築物被燒燬,不過,樓內的那些名冊,典籍之類的則被燒了精光。
謠言來得很快,傳播得很廣,薛家兄弟爲了避嫌,特意將莫亦訊從軍中的重要崗位調離,讓他去擔任一個城門官,負責收城門稅。
其實,薛家
也知道這謠言之所以越傳越廣,乃是因爲軍中的那些亦訊爬得如此之快不滿,深怕薛家兄弟會讓這小子來取代他們,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誰知道薛世雄死後,這薛家兄弟會怎樣對付他們?
正因爲明白是這樣因由,薛家兄弟才讓莫亦訊去收城門收稅,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個肥差,就當他們兄弟報答莫亦訊救出父親大人的恩德吧!
薛家兄弟之所以將幽州拱手讓給羅藝,和這個也有一定的關係,若不是他們知道自己壓不住那些老臣子,掌控不了大局,又怎會將幽州送給羅藝呢?兩兄弟雖然是武將,卻不是沒有腦子的蠢蛋。
羅藝入主幽州之後,在薛家兄弟的幫助下,採取了一系列的手段。很快就掌控了大局。爲了對抗羅藝,那些老傢伙又重新團結在了薛家兄弟旗下,總地說來。對羅藝和薛家兄弟來說,這是一個雙贏地局面。
當然,在新老之間,一些明爭暗鬥肯定是有的,只是,由於高暢的強勢崛起。這些矛盾全被壓了下去。
不過,這些都和莫亦訊無關,被派去守城門之後,他就像消失了一樣,在城門官這個職位上誠心誠意地做了下去,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就連重新奪得薛家軍指揮權地薛氏兄弟也把他忘在了腦後。
羅藝初來乍到,自然也不會對原來的人事命令指手畫腳。莫亦訊也得以在城門官這個有前途的職業上好好地幹了下去。
作爲敵情司的無間,莫亦訊巴不得沒有人任何注意到自己,在城門官這個位置上,他做得非常之好。徵收來的城門稅除了上繳的一部分外,其餘地都和手下均分。一點也不像別的城門的統領,大部分都被他們收入自家囊中了,在大把大把的金錢攻勢下,東門的守城士卒全都變成了他的親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今天,通過最隱秘的渠道,他早就和城外地高暢軍取得了聯繫,在今日申時初,打開城門,迎接尉持恭率領的三千精兵入城,奪取薊縣。
—
不過,這個計劃現在多了一點阻滯。
羅小虎和他的三百衛士就是一個阻滯。
羅小虎今早一過來,就以羅藝的命令奪得了指揮權,將莫亦訊地人趕出了要害地帶,讓他的人駐紮了進去。
負責放吊橋地絞盤室,城門附近的衛所,城樓上的藏兵室,都是羅小虎的人,莫亦訊的人要不待在城門附近臨時的軍營裡,要不就淪爲了雜役,幫助那些傢伙端茶倒水,傳遞消息什麼的。
羅小虎雖然跋扈,卻並非認爲莫亦訊和他的手下值得懷疑,他只是一貫如此而已,在軍中,除了羅藝的命令外,他什麼人都不屌。
面對羅小虎的強勢,莫亦訊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滿的意思,他一直陪在羅小虎身邊,陪着小心,漸漸地,羅小虎覺得這個人也還不錯,值得結交,特別是午時來臨的時候,莫亦訊擺出一個酒宴招待他時,他更是覺得這個人知情識趣了!
草原上的馬賊,哪個不是性喜烈酒的傢伙?
羅小虎和他的手下也是如此,而這個缺點,莫亦訊早就心中有數,作爲臥底,他自然對幽州軍中有名有姓的將領們的習性和背景瞭如指掌。
最初,羅小虎還以軍令爲由,推託再三,待得酒罈的蓋子揭開之後,他就忍不住了。
這美酒是從河間傳來的,乃是夏國的特製烈酒,價錢甚是昂貴,乃是走私商人專門用來走私塞外,與胡人交換戰馬所用的,這烈酒南方人不喜歡,這些邊地的男兒卻甚是喜愛,私下裡,算得上的羅小虎的最愛。
最後,事情就變得簡單了。
很快,羅小虎和他的那些手下就沉浸在了美酒的醇香之中,不可自拔,雖然,有少部分傢伙拒絕了美酒的誘惑,仍然保持着清醒,然而,當莫亦訊突然發動之時,他們的反抗也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廝殺交戰,就在不知不覺間,莫亦訊重新控制了東城門的防務,這時,薊縣城內仍然顯得非常平靜。
當尉持恭的三千精兵衝入城中,打破這個平靜時,薊縣城內,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所有人待在屋內,不得外出,外出者斬!”
當大街小巷上都傳遍這個喊聲時,他們才知道城破了,怎麼會這樣呢?爲什麼沒有聽見攻城和廝殺聲呢?莫名其妙的人們爲了自家的安全作想,大多加固好門窗,躲在屋內,在對未來的恐懼之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