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將軍,敵騎已經衝入第一線陣中!”
管小樓的親兵在一塊巨石的石頂上手搭涼棚往前方望去,隨後,跳下巨石,跑到管小樓身前說道。
管小樓騎在一匹大黑馬上,也許是被前方的殺戮引起的血氣所驚擾,大黑馬稍稍有些不安地在趟着步子,管小樓愛憐地撫摸着黑馬的馬鬃,試圖讓它安靜下來。
管小樓自小養馬,對戰馬有一種說不出的愛惜,高暢軍中的某些將領認爲,在管小樓的心中,坐騎的重要性甚至在其夫人之上。
好不容易將愛馬安撫停當,管小樓驅馬來到巨石邊,親自觀察前線的戰事。
在第一線和第二線之間,大概有兩裡左右的緩衝地,這兩裡地乃是稍稍有些起伏的平地,戰馬馳騁不會有什麼困難。
第一線的戰鬥仍在繼續。
只不過戰局對本方不利,基本上是難以挽回了!
一旦讓騎兵衝入步兵方陣之中,若那些騎兵尚能不受阻礙地四處衝殺,對步兵們來說,這就是一場大大的災難。
第一線的官兵唱着奠歌,前仆後繼地奔向死亡,他們的主將章逾由於站在軍旗之下,薛萬鈞衝入陣中,首先衝向的就是軍旗,章逾本想捨命保護軍旗,不過,他連薛萬鈞一招都沒有接住,就被馬槊擊中前胸,以身殉旗了。
軍旗被幽州軍斬斷之後,士兵們就在隊正們的率領下,自行作戰,他們這樣做雖然不能挽回戰局,然而,卻給後方的管小樓爭取了時間。
“出擊!”
管小樓沉喝一聲,驅馬朝前方奔馳過去,一羣騎士緊跟在他身後,沉默着隨着那杆軍旗往前疾奔而去。
薛萬鈞左手拔出肩上揹着的寶劍,稍稍向左面側身,將一個衝到自己馬前的高暢軍砍翻在地,身下的戰馬長嘶一聲,衝了出去。
在他身邊已經沒有站着的敵人,然而,在別的地方,那些殘存的高暢軍仍然在和他的手下們作戰,由於那些殘兵的糾纏,使得薛萬鈞的馬隊無法聚攏起來,不能成隊,自然無從發揮最強大的戰力。
而這時,高暢軍第二線的部隊已經衝了上來。
高暢軍第二線的部隊以輕騎爲主,大概有兩千人,管小樓之所以將這隻輕騎安排在第二線,有他自己的理由。
在他看來,第一線以精銳組成的步兵方陣絕對會成爲輕騎兵的噩夢,若是幽州軍以輕騎衝陣,一定會在陣前碰過頭破血流。
若是敵方由雷騎來衝陣,第一線的步兵就會假作抵抗,然後撤向兩旁的山坡,讓開一條大道來,引誘雷騎奔襲中腹。
而在中腹地帶,也就是高暢駐紮的本陣之前,高暢軍已經安排了不少拒馬,鹿砦等障礙物,且挖掘了不少壕溝和土牆,雷騎衝至此地,將難以爲繼,這時,兩旁安排的伏兵再衝殺出來,利用火箭將事先準備好的草料,油料等引火物點燃,如此,威震北地邊塞的雷騎將擺脫不了覆滅的命運。
當然,幽州軍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用步兵來對付步兵,不過,這個選擇的可能性很小。
幽州軍的強大來源於他的數千虎賁狼騎,也就是雷騎和輕騎兵,他們步兵的戰鬥力並不強,畢竟,要和草原上的胡人交戰,步兵只能是一種輔助,他們只能防守,無法攻擊,要想擊敗草原上的胡人,唯有以騎對騎,羅藝之所以名震邊塞,就是因爲的他率領的虎賁狼騎屢屢讓胡人吃癟,使其不敢進犯邊郡。
若是幽州軍用步兵來對付步兵,那正中高暢的下懷,只要兩方纏鬥在一起,最終,士氣飽滿,心中具有信仰的高暢軍一定會佔得上風,而那些沒有經過多少步陣訓練,胸中除了一腔熱血的幽州新兵多半會堅持不住,然後敗下陣來。
戰事並沒有出乎高暢和手下將軍們的猜測,幽州軍的確是先用騎兵攻擊,只不過,負責這次強擊的並不是他們以爲最大可能出現的幽州雷騎,而是輕騎兵。
本來,按照事前的計劃,前方的步兵方陣將會給幽州的輕騎兵以大量的殺傷,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最終,幽州的輕騎兵卻採用了一種奇怪的戰術,而前方負責指揮的校尉章逾卻過於教條,面對突發狀況不知靈活處理,而是被動應變,到最後,終於吃了個大虧,被敵騎突入陣中。
若不是高暢軍的將士就算陣亡之後,家人也會得到撫卹,孩子們在成年前也會被當地官府所供養;且高暢軍人人皆以戰死爲容,認爲自己爲神君作戰,死後將升上天堂,在天堂中享福;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並沒有像一般的軍隊那樣崩潰,而是仍然在憑藉着本能作戰,讓薛萬鈞的騎隊吃了一些苦頭,也耽擱了繼續向前突擊的時間。
兩裡左右的距離,戰馬一旦奔馳起來,很快就會趕到。
當管小樓率領輕騎兵衝到第一線的陣地上時,薛萬鈞堪堪將隊伍集中起來,只是,尚未排好編隊。
況且,薛萬鈞以及部下們的戰馬剛剛經過一番廝殺,正好從奔馳中放鬆下來,要想重新奔馳起來,需要一定的緩衝時間。
而就在這時,管小樓率領的騎兵隊伍像一把矬子一樣衝殺進來,很快,就將薛萬鈞的馬隊衝破了個口子,將其分割開來。
最初,薛萬鈞衝入敵陣之中,本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向前衝殺過去,保持着騎兵的衝擊力,將敵陣中殘存的敵軍留給身後慢慢移上來的步兵隊伍;第二就是在敵陣中反覆衝殺,將敵軍的殘餘剿殺乾淨。
當時,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薛萬鈞選擇了第二個方案,也許是不想把功勞讓給後面的步兵隊伍吧?統率步兵作戰的那個將官和薛萬鈞有一些小矛盾。
不管是什麼原因,最終,薛萬鈞選擇了第二個作戰方案。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糟糕的方案。
首先,他低估了敵軍的戰鬥力,他原以爲在軍旗被砍斷,將領被斬殺,隊伍遭受重創的情況下,高暢軍的那些殘兵敗卒將會失去作戰意志,最終只能四散逃亡,潰不成軍。
然而,事實證明他的判斷是錯誤的。
他雖然率領騎隊在那些步兵之中來回縱橫,殺人如看菜切瓜一般,那些步兵卻始終沒有喪失抵抗的勇氣,且在他們的糾纏下,使得他的隊伍慢慢分散開來,難以聚攏。
而這時,位於第二線的管小樓抓住了戰機,非常乾脆地率領騎兵從第二線的陣地衝殺上來,殺了薛萬鈞一個措手不及。
的確是措手不及!
管小樓和高暢培養出來的所有將官一樣,都頗爲狡猾,都喜歡用最小的代價去換取最大的勝利,事前,他將騎兵隊伍埋伏在山坡的後面,擺在第二線的只是一些步卒,讓薛萬鈞見了,以爲第二線的高暢軍仍以步兵爲主,這樣,第二線的高暢軍若想增援前線,在時間上就來不及,若是他們真的出陣前來增援,本方的騎兵清剿完高暢軍的殘兵後,正好在其行進的過程之中給對方一致命一擊。
然而,薛萬鈞沒有想到管小樓突然率領騎兵從山坡後衝殺過來,本想引一隻兔子出來,不想引來的卻是一隻大老虎。
面對管小樓的衝擊,臨時組陣已經來不及了,薛萬鈞只好倉促迎戰。
“啊!”
薛萬鈞大吼一聲,馬槊走了一個空,對面的敵人拐了一個彎,從他身側風一般驅動戰馬疾馳而過。
他用力夾着馬腹,驅動戰馬想要阻擋敵騎的衝殺,無奈,經過剛纔的大戰,戰馬已經疲累不堪了,面對精力充沛的敵騎,根本趕不上對方的腳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本方的陣型被敵騎來回穿透廝殺,不時有同伴悶哼着被敵人斬落馬下,被奔騰的戰馬踩爲肉醬。
只一次衝殺,薛萬鈞率領的騎隊就損傷了數百來騎,其損失比剛纔衝入敵人的步兵方陣要多了許多。
事情並未就此而止。
很快,管小樓調轉馬頭,率領騎隊再次衝入薛萬鈞的馬隊之中,這一次,他們遇見的抵抗更加無力了,有一些幽州軍騎士已經調轉馬頭,想要離開戰場。
“兒郎們!死戰!”
薛萬鈞高聲厲吼,面色猙獰,臉上青筋畢露。
然而,他的手下大多已經失去鬥志,面對高暢軍的衝殺,只知道躲避,不敢上前迎戰,偶爾有一些勇敢的騎士面對敵騎的衝鋒迎面而上,也很快被斬落馬下,就像一塊小石頭掉入大海之中一般,幾乎漾不起絲毫的漣漪。
薛萬鈞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憤怒。
後悔不該貪戀戰功,因此使自己的騎隊失去了機動;憤怒則是因爲那些失去了鬥志的手下,要知道,本方的步兵方陣已經趕了上來,只要他們這些騎兵能夠糾纏住敵人,使其無法脫身,一旦步兵趕上來,就會將其包圍截殺。
然而,不管他怎麼後悔和憤怒都於事無補。
很快,管小樓就率領騎兵衝了過去,在幽州軍的步兵集團趕上來之前,揚長而去,讓薛萬鈞望着他們的背影暗恨不已。
這一仗,薛萬鈞的馬隊殘存下來仍然能作戰的不過千騎不到,其他的則非死即傷。
總的說來,在中路的這次交鋒中,兩邊相當於打了個平手,而在左右兩翼,戰局則朝着不同的方向在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