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十四年(公元618),五月上。
隨着李建成,李世民兩兄弟東征大軍的西返,楊廣在江都被叛亂的驍果軍所殺的消息傳到了長安,在長安皇宮的大殿上,李淵當着新皇楊 和數十大臣的面,大哭不已,險些昏厥在地,身邊大臣多方勸阻,他這才收住悲聲。
李淵長嘆道。
“先皇曾經是我的主上,君臣之誼猶在,如今他被叛賊所殺,惜路途遙遠,吾不能救之,又怎能不哀傷呢?”
衆臣皆感嘆不已,認爲唐王實在是重情惜義之人.至於這些傢伙心中是怎麼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過,李淵也不需要知道他們心中真實的想法,他只要他們表露出這樣的態度即可,人啊!有時不過是像優伶一般活着而已!
從五月六日開始,長安軍民皆爲楊廣披麻戴孝,個人扮演各人的角色,粉墨登場。
七日過後,大殿重新開始議事,當天,羣臣紛紛向楊 上書,說是唐王李淵仁義過人,有三皇之德,所以,他們希望楊 發揚遠古時舜的風範,將皇位禪讓給唐王,讓天下重歸正道,消除戰亂,百姓不再流離失所。
早幾日,通過一些近臣的勸誡,楊 已經知道今日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於是欣然應許,他下達皇帝詔令,以古之禮節,將皇位禪讓給李 淵。
李淵面色驚訝,固辭不許,如此三次,方勉爲其難接下詔書,隨 後,楊 離開龍椅,退出大殿,返回代王官邸居住。
五月下,唐王李淵即皇帝位於太極殿,下詔大赦天下,改隋義寧二年爲唐武德元年。無論官人、百姓,一概賜爵一級。過去一年義師所到之處,免徵稅收三年。停用“郡”的稱號,改稱爲“州”,“太守”改成稱“剌史”。按五運推演,本朝天運爲土德,因此以黃色爲最尊 貴。
隨後,大唐皇帝李淵任命李世民爲尚書令,裴寂爲尚書右僕射,劉文靜爲納言,蕭蠫、竇威同爲內史令,屈突通爲兵部尚書。
數日後,又立李建成爲唐太子,封李世民爲秦王,李元吉爲齊王,另封十幾位宗親爲王。其餘文武百官各有封賞。
同時,在遠離長安千里的東都洛陽,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李淵稱帝,建國號爲唐後不久,東都留守官員奉越王楊 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本年爲皇泰元年。追諡先帝楊廣爲“明皇帝”,廟號世祖,以段達爲納言、陳國公,王世充爲納言、鄭國公,元文都爲內史令、魯國公,皇甫無逸爲兵部尚書、杞國公,又以盧楚爲內史令,郭文懿爲內史侍郎,趙長文爲黃門侍郎,共掌朝政,時人號“七貴”。
不過,楊 這皇帝當得未免有些窩囊,人家李淵好歹佔有關中,河東之地,手下兵多將廣,人人聽令行事,他這個皇帝呢?卻掌握不了實際的政務和軍權,就算是洛陽區區一城,皇命也無法傳出外城。
在他下面,羣臣大概分成兩派,一派以段達,元文都,盧楚爲代 表,他們基本代表了原東都的豪強勢力,而另一批人的代表則是以王世充爲首,他們基本上都是外來人,根基在軍隊之中。
楊 登基之後,兩派爲了爭奪軍政大權,暗中鬥得不可開交,連東都正被瓦崗李密的大軍圍攻的情況都漠然視之。
幸好,這個時候李密暫時沒有精力強攻東都。
最初,李密準備乘東都缺糧,採用圍困的戰術,逼迫東都的隋王朝投降,然而,東都雖然缺糧,城中軍民卻誓死戰鬥,絕不開門投降,無奈,李密只好下令強行攻打東都,想通過血腥的進攻給城中軍民造成恐慌,逼迫他們出城投降。
然而,這個時候,關中李唐的大軍卻出現在了東都城下,他們自稱是前來解東都之圍,希望城中軍民能方他們入城,協同守城。
楊 手下的那批人自然知道李唐的詭計,斷然拒絕唐軍進城,並出兵攻之。
洛陽守軍和唐軍交戰,可以說是一觸即潰,逼不得已,他們只能緊閉城門,採取固守的姿態,東抗李密,西拒唐軍。
由於唐軍的出現,李密心有忌憚,不得不取消了強攻東都的命令,怕被唐軍減便宜,而李唐大軍遠道來此,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也不敢強行進入東都,就算東都內有官員欲做內應,將唐軍放入城中,李世民和李建成商量了一番,也放棄了這個機會。
這次出兵,李唐的主要目的是佔據潼關以東,爲下次東進打好根 基,東都並沒有在他們的戰略計劃之中,他們暫時還不想和強大的瓦崗軍正面交鋒,畢竟,在太原以北,有劉武周和突厥人在虎視眈眈,而隴 舉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李唐佔據關
,還想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消化。
在圍城的時候,唐軍曾經和瓦崗軍有過接觸,雖然只是小股部隊的交鋒,卻也知道對方並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再加上,唐軍中大部分士卒都是關中人,士卒的家中大多有田待 耕,再加上後方動員了十餘萬民壯,糧食的轉運,對春耕影響極大,爲了不誤農時,大軍不能久戰在外。
於是,達到最初作戰的目的之後,唐軍選擇了退兵。
李建成和李世民在東征所佔地盤新設置了新安、宜陽兩個郡,令行軍總管史萬寶、盛彥師率兵鎮宜陽,呂紹宗、任瑰率兵鎮新安。其餘大軍繼續西歸。
唐軍圍攻東都的時候,朝議郎段世弘等秘密和李建成、李世民的軍隊聯繫,想來個裡應外合,唐軍退走後,他們又和李密聯絡,想在五月七號夜晚開門投降,誰知他們行事不密,消息走漏,楊 命令王世充將段世弘等全部抓捕斬殺。
李密知道內應被殺之後,甚爲遺憾。
東都對李密來說至關重要,要是他能攻下東都,那麼,他殺死翟讓這件事情就會變得無足輕重,他本已被傷害的名聲也就會得到恢復,瓦崗衆將也就不再對他離心離德,到時,只要大夥衆志成城,又何愁大事不成呢?
在李密看來,翟讓的確非死不可,畢竟,瓦崗軍中只能有一個聲 音,不過,他還是小看了翟讓對瓦崗軍的影響,就算翟讓是個粗鄙之 徒,他也是瓦崗軍的創始人啊!又是李密的恩人,所以,不管是誰殺翟讓都可以,就是他李密不行!
就像這次,李密在圍攻東都的同時,暗中讓王薄率衆去攻打沒有了高暢和數萬精兵的夏國領地,因爲對王薄等部的戰鬥力不放心,李密派人向鎮守黎陽的徐世績下令,讓他率領軍隊去沿武陽郡北上攻打清河,而將黎陽倉交給元寶藏,郝孝德部鎮守。
然而,徐世績以軍士疲憊不堪,需要整肅,難以長途奔襲爲由拒絕了他的號令,並且,他說由江都北上的宇文化及大軍由於缺糧,必定會進犯黎陽,故而這時萬不能從黎陽倉抽調兵力,畢竟,糧食爲軍之膽。
對於徐世績不聽從自己的命令,李密的確心有不滿,只不過,徐世績算是瓦崗軍中難得的智將,他關於宇文化及大軍的動向預測,也絕非空穴來風,爲此,李密將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北上的宇文化及那裡,爲此,他不敢全力進攻東都,像東都洛陽這樣大的城池,城牆高大,護城河寬廣,李密的瓦崗軍缺乏精良的攻城器械,瓦崗軍又以仁義出名,在春耕之際,又不能廣徵民夫助戰,若是依仗本部兵力強攻東都,到時恐怕東都未下,軍士已損傷良多,在後有宇文化及大軍的情況下,李密自然不會強行攻打東都。
他派出一隻精兵在在鞏洛一帶據險擋住宇文化及的去路,自己則繼續率軍圍困東都,想要等東都糧盡之時方纔進攻。
而這個時候,率軍西返的宇文化及軍中也不安寧。
自從宇文化及以回鄉爲藉口叛亂,奪得軍中大權之後,他就暗中提防司馬德 ,畢竟,亂世之中,軍權尤爲重要,而司馬德 曾經是驍果軍統領,也很有一些心腹將領跟隨,且整個叛亂是司馬德 在前方指 揮,他一直躲在幕後,要不是他家世高貴,司馬德 也不會將大權拱手讓給他。
於是,宇文化及在論功行賞時,將司馬德 升爲禮部尚書,表面上升了他的官,實際上奪取了他的軍權。
這種情況下,司馬德 覺得自己成爲了一個棄子,自然心有不忿,於是,他和心腹密謀,準備發動新的叛亂,取宇文化及而代之,現在的他才明白了一個道理,亂世之中,什麼都不可靠,只有槍桿子最可靠!
這時,大軍到了彭城,水路不通,大家只好上岸行軍,士兵負重前行,勞累不堪,怨言四起,對掌權的宇文家多有不滿,司馬德 見狀,認爲自己的機會來了。
事先他派人前去和盜賊孟海公接頭,想引對方爲外援。只等孟海公的軍隊一到,他就立即動手解決宇文化及。
從這個計劃就可以看出,司馬德 並非能搞陰謀之人,當初江都政變,雖然是由他指揮,要不是宇文化及在後面給他出主意,恐怕也會搞得一團糟。
在這種情況下,何須去聯絡外援,他只要行事隱秘一些,乘宇文化及不備,帶上自己的心腹奇襲即可,何必弄得這麼複雜,表面上穩妥,實際呢?由於經手的人多,事情極其容易泄露。
臣不密失其身啊!
果然,司馬德 密謀叛亂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宇文化及耳中,他派三弟宇文士及假裝遊獵路過司馬德 的軍中
德 還不知道事情業已敗露,便出營迎接,結果被抓用繩索扼死,同黨十幾人隨後都遭到處決。
孟海公來後,見到的卻是意想不到的情景,這支軍隊的強悍令他十分害怕,他眨眼間換了另一副面孔,拿出了很多牛酒犒勞叛軍,叛軍當仁不讓地享用了。
宇文化及殺了司馬德 之後,徹底掌握了軍中大權,瞧見浩浩蕩蕩行進的十餘萬大軍,感覺自己就像在雲中飄浮一般,在他看來,他的前面將是金光大道,一片坦途。
他的幕僚們已經制定了兩個作戰計劃,一是西歸,破瓦崗,取糧 倉,佔東都;若是此路不通,他就會率領大軍北上,乘高暢敗亡之際,佔據河北,以河北的錢糧和戰馬養軍,再徐圖天下!
計劃是美好的,只是真能如他所願嗎?
五月上,王薄率衆五萬從渤海郡進入平原郡,十三日,大軍攻下平昌。
然而,從那以後,他就再無建樹。
平原是高暢起家的根本,也是最早進行流民聚居點建設的地方,收攏的流民最多,這裡的人對高暢最爲崇拜,高暢的靈寶神教在平原的信徒最多,軍中的老兵也多出自平原郡,所以,高暢將自己的心腹高懷義留在了平原,讓他負責平原的軍政大權。
前些日子,在夏國領地內,發生了多起刺客行刺官員,當地宗族和流民聚居點的民壯爲了爭奪水源,土地發生爭執的事件,而在平原郡,這樣的事情極少發生。
平原的世家宗族都知曉高暢的手段,他們也是最早跟隨高暢的勢 力,被高暢強行綁在了自己的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他們就算反對高暢的政策,也不敢與高暢作對,反倒要盡力維護高暢的政 令。
之所以如此,也和他們的家族利益有關。
高暢的那些新鮮發明有許多是交由這些世家負責,讓他們修建作 坊,進行生產,他們可以從中謀取巨大的利益,然而,由於戰亂不休,道路不靖,商業無法流通,作坊生產出的產品不容易賣出去,爲了使得自家生產的商品流通,他們必須支持高暢擴充領地,進而一統天下,唯有如此,他們才能獲取更大的利益,故而,在其他方面,他們會做出一定的讓步,不會和高暢對着幹。
遍佈平原郡有許多塢堡,當地的世家宗族都生活在塢堡之中,而當地的流民聚居點由於修建最早,也有許多防護工事,最主要的是,高懷義在邊境修建有許多烽火臺,一旦邊境出事,就會點燃烽火,由那些塢堡的烽火臺一程一程的傳送,很快就會傳到郡城。
所以,當王薄率軍攻下平昌之後,就無法再進一步,在他前方,高懷義已經率領大軍擋住了他的去路,讓其無法更近一步。
說是大軍,其實只有一萬餘人,其中,正規軍只有兩千餘人,其餘的都是鄉兵,以及那些宗族世家供奉出來的民壯,抵抗流賊,那些宗族世家不會有暗藏實力的打算,畢竟,他們知道,一旦被流賊入境,事情就會大不妙,縱然可以躲在塢堡之內保住性命,然而,地裡的糧食呢?眼看不多久就可以收夏糧了,難道拱手送賊?
王薄的大軍進展不順,孫宣雅率領的數萬賊衆也遇見了大麻煩,他們不要說攻下樂壽,就連弓高城也不曾見到,在永濟渠東岸,他們就遇見了高暢軍的阻擊,不得寸進。
在這三路大軍中,唯有於弄仁和 公順那一路進展順利。
長蘆城在運河西岸,然而在東岸有一個衛所,李靖的五百士卒就在東岸的衛所中,現在已經被 公順和於弄仁的五千大軍團團圍住了。
不過,由於李靖防守得法,縱然劉蘭成詭計多端,一時之間也無法攻下衛所,要不是李靖那五百士卒中只有一百善戰的老兵,於弄仁和 公順部還不見得能將他圍困在衛所之中。
在運河西岸的長蘆城中,是高暢北征大軍的後勤中轉站,那裡有大量的糧食輜重,只有一千多民壯,對 公順等人來說,是一塊誘人的肥肉,可惜,他們必須徹底擊潰東岸衛所的李靖軍,方纔能渡過河去。
圍攻衛所已經數天之久了,他們卻沒有取得絲毫的進展。
嗯!準確地說,他們還是有一定進展的,畢竟,從清河,平原等地沿永濟渠往北的後勤通道被他們截斷了,現在,高暢北征大軍的糧草全靠陸路的河間郡供應,目前的情況對正在幽州城下鏖戰的高暢軍大爲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