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
水。
顧子文率領三千餘人在水河西岸虛張聲勢,士卒們在東岸幽州軍的注視下,每日砍伐樹木,搭建浮橋,船隻,使得薛萬徹不敢大意,整個注意力都放在了對面的高暢軍上,每日每夜憂心不已,擔心高暢軍強渡水河,衝破本方的防線。
在顧子文吸引薛萬徹的注意力同時,蘇定方率領數千精兵迂迴至水河上游,在當地嚮導的帶領下,找了個河水不深的地方,在夜間架設浮橋,全軍花了兩夜,渡過了水河。
兩天後,蘇定方率軍接近了薛萬徹的營地,與此同時,事先收到信號的顧子文大張旗鼓,率軍強渡水,一時間,河面上盡是舟船,河岸上旌旗飛舞,鼓聲雷動。
薛萬徹將大部分兵力擺放在了河灘上,想要乘顧子文部半渡之時率軍擊之,就在這時,蘇定方率領數千精兵從一側殺將出來,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了薛萬徹的後營和中軍大帳。
薛萬徹見勢不妙,放棄了後營和中軍大帳,留下一部分士卒抵擋,自己則率領本部精騎脫離了戰場,向北狼狽而逃。
四月中,薛萬徹率領一千殘部逃回縣,與縣的五千守軍會合,一天後,蘇定方和顧子文率領大軍進抵縣城下,在三裡外紮下營寨,形成強攻之勢。
縣雖有五千士卒,卻多是臨時徵召而來的農兵,並非幽州軍的精銳,故而,最初薛萬徹並未將他們帶到水,而是留在了後方看守糧草,要讓他們憑城而守,也還有幾分作戰的勇氣,若是讓他們出城野戰,稍爲受挫,就有可能一潰千里。
所以,就算薛萬徹清楚敵軍的兵力和本方相差彷彿,他也不敢率軍出城野戰,只能憑城自守,反正只要他守住縣,就能擋住面前這支高暢軍的去路,使其無法和幽州城下的高暢大軍合流。
就在薛萬徹敗退縣之時,在幽州城下,高暢軍開始了攻勢了。
要想攻下重兵把守的幽州,首先必須破掉羅藝安置在城下的東西大營,要想破掉羅藝的這兩個營寨,高暢知道,這不是心急就可以辦成的。
他的戰略非常簡單,那就是穩步推進。
第一步,就是修建營寨,將營寨一步一步朝幽州城推進,直到與對方大營之間的距離可以直接發起攻勢爲止。
羅藝在他的營寨前修建了許多工事,用來抵擋高暢軍的進攻,消耗高暢軍的有生力量,想用防守工事來換取高暢軍的性命,既然知道對方的這個打算,高暢自然不會如羅藝所願,因此,他採取了以工事對工事的策略,雖然,過程也許會慢了一點,但是,那效果不是利用人命去強攻可以做到的。
將營寨修到羅藝大營後,高暢軍就可以利用投石車,牀弩等大型器械朝對方大營發起進攻,破壞對方的防守工事,若是羅藝仍然龜縮在自己的大營內,就只能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比較,高暢軍用來進行遠程作戰的器械比幽州軍的質量要好上那麼一點。
羅藝自然不能允許高暢將營寨修到本方大營前,爲此,他只好改變既定的戰略,不時派出小股精騎來襲擊高暢軍未曾修好的營寨,以便破壞對方的行動,焚燒敵軍的器械。
對幽州軍的舉動,高暢自然心知肚明,早就爲這些小股幽州精騎安排好了對手。
他也安排了一部分精銳分成幾個小隊,獵殺幽州軍的那些小股精騎,一旦幽州軍出營襲來,那些小隊則聽令而出,與對方展開殊死搏殺。
一時間,在桑乾河的河岸上,不斷地上演着生死時速的搏殺,鮮血不停地匯入河水中,然後轉瞬之間,就被河水所吞噬,褪去了鮮紅,就像河岸邊隨處可見的那些屍體一樣,到最後,終究沒有一個人能記得他們。
經過一段規模不大,但是血腥而殘酷的拼殺之後,高暢終於將本方的大營建在了幽州軍的大營之前,展開了規模強大,曠日持久的強攻。
那時,已經是四月下了!
就在高暢軍大規模進攻幽州城下的羅藝大營時,遠在數百里外渤海,北海,齊郡等地,卻在醞釀着狂潮。
四月十七日,辰時。
海郡,樂陵。
陽光穿過雲層,照射在院中那株鬱鬱蔥蔥的大槐樹樹梢上,槐樹下,知世郎王薄正將一把長槊舞動得虎虎生風,在院子四周,有數人圍觀,叫好聲,鼓掌聲不斷。
知世郎王薄,鄒平人,大業
在長白山(今山東章丘、鄒平境內)聚集大量逃避兵荒的流民起兵反隋,他算得上是第一個大規模起兵反隋的變民軍首領,在他的影響下,那些走投無路的流民才紛紛揭竿而起。
一首“無向遼東浪死歌”道盡了下層平民的心聲,王薄的義旗剛剛舉起,山東(太行山以東)各地就紛紛響應,短短的一段時間內,王薄帳下就有了十萬之衆。
大業七年(公元611年),王薄起兵以來,多次擊敗官軍,聲威響徹齊魯之地,由於兵力衆多,糧草不濟,他不得不率軍南下攻打魯郡。
最初,他獲得了幾次勝利,不過,由於部衆太多,指揮系統過於臃腫,上下號令不齊,行軍途中,遭到了齊郡郡丞張須陀的襲擊,被殺數千人,部隊也因此而潰散。
王薄重新收集殘部,躲避張須陀部的追擊,退出齊郡,北渡黃河,駐軍臨邑。
張須陀率軍追至,王薄與其決戰,又遭重創,有5000被殺,損失牲畜以萬計,王薄再次收攏餘部,糾集孫宣雅,郝孝德等變民軍共十餘萬進攻章丘(今山東章丘),張須陀率步騎兩萬前來迎擊,再次重創變民軍,最後迫使王薄率領餘部退入山林之中,從此一蹶不振,再不復有當初的聲威。
“砰!”
長槊從王薄手中脫手而出,深深地扎進大槐樹的樹身,頓時,無邊落葉蕭蕭下,槊杆猶自輕搖,半晌,方凝滯不動。
“好!”
圍觀之人行了上來,叫好聲不斷。
“知世郎真是好武藝!”
說話之人滿臉帶笑,他身着一件麻衣道袍,頭戴一頂黃巾道冠,獨臂,身形瘦長,臉多皺紋,顯得頗爲悽苦,若是大家還有印象的話,當知道他就是當初被高暢派人伏擊,丟了一條胳膊,卻僥倖逃脫追殺的於道人,於弄仁。
“哪裡?見笑了!”
王薄笑着朝於弄仁抱了抱拳,伸手結果親衛遞上的汗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兩人嘴裡說着沒有營養的話,在衆人的簇擁下,慢慢步入廳堂,分賓主坐下。
“眼看各路豪傑齊聚渤海,我在此代表我家主上恭賀知世郎旗開得勝,早日建功立業!”
王薄拂了拂下頜的幾縷長鬚,呵呵笑道。
“於道人,代我多謝貴主上美意!”
於弄仁乾笑兩聲,話鋒一轉。
“現在各路豪傑皆已聚齊,皆聽從知世郎號令行事,不知知世郎何時動手?”
王薄沉吟片刻,然後說道。
“夫戰,當廟算在前,我軍雖然人數衆多,卻來自不同的山頭,號令不一,且各部戰力不等,若是匆匆上陣,恐將大敗而回,當務之急,還需要整合諸部,統一號令,待諸軍整合完畢之後,再出師不遲!”
聽了王薄的話,於弄仁面露焦急之色。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知世郎您的這一股東風了!若是踟躇不前,恐坐失良機啊!一旦幽州方面抵擋不住,大事不妙啊!”
“哦!”
王薄手拂長鬚,沉吟不語。
說實話,於弄仁並不怎麼看得起王薄,現在的知世郎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敢爲天下先的知世郎了,屢次敗在張須陀手中,他早已失去了原來的雄心壯志,一心只想撈取錢財,芶活性命,當初,要不是於弄仁的主家支持,要不是張須陀被瓦崗軍所殺,王薄也許根本就不敢走出大山。
要不是於弄仁的主家需要利用王薄聚集那些烏合之衆給高暢添點麻煩,要不是一心想報斷臂之仇,於弄仁纔不會來擔當這個使者。
對方爲什麼還不出兵,於弄仁知道,他無非是還想撈些好處而已!
“我家主上說了!若是知世郎出兵,將會贊助知世郎一批金銀財帛,使知世郎能夠犒賞三軍,鼓舞士氣,大事若成,渤海,北海,齊郡,魯郡四地將交給知世郎鎮守!”
王薄擡頭瞄了於弄仁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還是貴主上高明啊!知道我方缺乏錢糧,無力出戰,現在既然貴主上幫我王薄解決了這個難題,我王薄也當投桃報李,於道人,就請回復尊上,說我王薄當剋日起兵,分兵三路,討伐逆賊高暢!”
說罷,兩人相視而笑,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