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裡井。
碧藍的天空上,白雲隨風飄拂,從高空往下俯覽,一支前後望不到邊的大軍正在七裡井起伏不平的原野上疾行。
“大隋河間郡守王!”
一面上書這七個金色大字的旌旗立在一個小土坡上,隨風飄揚,王琮站在大旗之下,眯着眼睛望着南方。
在前面的原野上,一騎正逆着隊伍行軍的方向朝大旗處馳來,那是前鋒部隊派來的傳令兵。
“稟大人,何亮大人已經率軍進入敵方大營,大營內已經空無一人,敵方範願部在半個時辰前已經拔營而去,何亮大人稟告大人,說是一切正常!”
何亮是王琮手下的一員武將,他是王琮的親信,也知道王琮和範願的計劃,故而,這次,王琮命令何亮統帥前軍三千人,他則率領一萬大軍位居其後。
雖然,他和範願制定的計劃表面上看去天衣無縫,沒有紕漏,不過,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所謂十全十美的計劃,意外這種東西始終存在,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在倒黴人的身上,王琮不想做那樣的倒黴人,因此,分外小心。
何亮的前軍只是他派出去的試探性的棋子,若是事情不順,遇見高暢早也準備,那麼他就會當機立斷選擇撤軍,也不過損失區區三千人而已,若是事情順利,並沒有碰見什麼陷阱,他再揮師攻擊,給高暢重重一擊。
“命令何亮保持原來是速度,緊跟在範願部之後,若是事情正常,就按照原定計劃進行,我會率領大部尾隨而至!”
“是!”
那個傳令兵爬上戰馬,揚鞭而去。
不一會,王琮在幾十名鐵甲親衛的簇擁下,騎着戰馬向前馳去,那面王字大旗尾隨在他馬後高高飄揚。
十月,正是北方河流的枯水期,運河之水也不像夏季那般奔流洶涌,河水也恢復了澄明,它像一條溫柔的碧玉帶子緩緩向南流去。
河面並不寬闊,在運河的兩岸,多是泥濘的沼澤地,生長着水草,灌木等烏七八糟的東西,它們原本生長在水裡,運河退水之後方纔露了出來,這些泥地非常鬆軟,人若是走在上面,就會很自然地往下陷落,一般都會沒到膝蓋,所以,根本無法行走。
沿着運河從河間城往下幾十裡,只有一個渡口,那就是白石渡頭。
白石渡頭,由青石板一塊一塊地修葺而成,就算是退水,對它也沒有多大的影響,在渡口周邊,約一里左右,全是堅硬的泥地,高暢軍若想南渡,返回樂壽,白石渡頭是他們的必經之地。
申時三刻,白石渡頭。
運河上已經搭起了長長的浮橋,浮橋寬約一丈,可以同時容納好幾名士卒通過,如今,浮橋上,正有一隊隊的士卒列隊向運河北岸魚貫而去。
吳炯是高雅賢部的一個小兵,他現在正席地坐在運河南岸的土坡上,等待着渡河,在土坡下的河岸上,有許多士卒和他一樣都在等待。
在運河這一側,起碼有好幾千人簇擁在一起,人聲鼎沸,旌旗飄揚,戰馬嘶鳴,好一番熱鬧景象。
吳炯扭轉頭,望着身側的隊正張忠志,張忠志正仰面朝天在草地上,嘴裡咬着一根草葉,雙眼緊閉,似乎在熟睡。
張忠志和吳炯都是河間郡棗城人,兩人是同鄉,前幾年,家鄉鬧旱災,然而,官府不僅沒有派發糧食來救災,反而變本加厲地增收賦稅,逼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好拖兒帶女地離開家鄉,希望遷移來到富庶之地,能夠活下去。
在這樣一個亂世中,活着這樣的想法對窮苦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奢侈了!
最後,吳炯和張忠志都被裹挾進入了變民軍中,他們兩家人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全部都死光了,他們之所以能夠活着,是因爲他們手中有着武器,能夠殺掉別人,將別人的賴以生存的東西搶過來,僅此而已。
他們在不同的隊伍中廝混過,本方要是被打敗了,他們就投降,變成原本屬於敵人的那一方,幸好,他們沒有遇見喜歡殺俘的敵軍,也就生存到了現在,變成了高暢軍中的一員,隸屬於高雅賢部。
對他們來說,部隊的長官是誰其實並不重要,反正都是那回事,拿着刀,向所謂的敵人砍下去,然後,自己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被所謂的敵人殺死,變爲對方活下去所需要的祭品,如此而已。
不過,現在他們跟隨的這個頭子似乎並不一樣,在隨軍神官的鼓吹之下,在他們麻木的心中,升騰起了某種類似希望的東西。
他們不僅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活得更好。
跟隨着神君大人,或許能夠達成他們的這個願望。
吳炯碰了碰張忠志的胳膊,張忠志睜開眼睛,瞄了他一眼。
“張.了
爲什麼昨天晚上要偷偷回到北岸,然後,今天白天又到南邊去啊,這不是白折騰嗎?”
高雅賢部是高暢軍的前鋒,他們在昨天就架好了浮橋,然後通過浮橋到達了運河南邊,建立了臨時營寨,按照原定的計劃,他們今日本該繼續向南,朝樂壽方向行進,然而,高雅賢並沒有這樣做。
昨天晚上,在他的命令下,高雅賢所部的大部分士卒偷偷摸摸地通過了浮橋,重新回到了運河北岸,然後,在今日白天,再大張旗鼓地通過浮橋回到運河南岸。
吳炯這樣的下層士卒,自然不知道上面爲什麼要這樣做,他們當然會有疑問,爲什麼要這樣做呢?不是白費功夫嗎?
作爲隊正,張忠志同樣不知曉這個疑問的答案,不過,畢竟是隊正,面對小兵吳炯,他自然有一套自己的說辭。
“你小子擔心這些做什麼?我們這些當兵的,只要聽隨長官的命令,奮勇殺敵就行了,反正跟着神君大人,是不會打敗仗的,神君大人連天上的太陽都可以換,那些官府的狗腿子,那些只曉得欺壓良民的傢伙,怎麼也不會是神君大人的對手,所以,我們不要管這麼多,反正上面叫怎麼做就怎麼做,總不會出錯!”
“呵呵!”
吳炯笑了笑,笑容顯得分外憨厚。
“隊長,隔壁營的小黑說神君大人的長河營,就連普通的士卒,一個人也可以分五畝地,如果,家裡沒有人耕種,官府會派人幫他耕種,這事,不曉得是真是假,要是我們也能進長河營就好了!”
“進長河營?”
張忠志瞄了吳炯一眼,狀似輕蔑。
“長河營那些傢伙,據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一個可以打好幾個,你小子,想進長河營,還差得遠啊!”
吳炯癟了癟嘴,張忠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羨慕別人,待在高將軍營裡也不是什麼壞事,待遇雖然沒有長河營的那些人好,不過,我們用不着打硬仗,要是你小子死了,不管分多少土地給你都是白搭!”
說罷,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蹦了起來。
“不說了!輪到我們營過河了,快點給老子起來!”
吳炯忙應了一聲是,站起身來。
吳炯今年才十八歲,張忠志已經三十好幾了,所以,兩人的想法並不一樣,他想奮勇殺敵,建功立業,說不定日後也能像家鄉的賈財主那樣擁有良田千畝,出入不是坐馬車就是坐轎子,在夏天,身邊有一個美貌的丫鬟扇扇子,在冬天,她會幫自己暖被窩;而張忠志呢?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活到太平盛世的到來,家裡有幾口薄田,有個女的暖被窩就行了!
兩刻鐘之後,兩人所在的那一營走上了浮橋,往對岸走去。
“隊長,你看那是什麼?”
吳炯眯着眼睛,望着運河的上游,手指着前方,那裡,是一個河灣,一艘大船正繞過河灣,出現在他們面前。
一艘,兩艘,三艘,無數艘.
出現在吳炯和張忠志面前的是一支龐大的船隊,遠遠看去,黑壓壓的一團,它們順着流淌的河水朝浮橋衝了過來,浮橋上,士卒們恐慌了起來。
“敵襲!”
有人拼命大叫,然後,士卒們爭先恐後地朝對面跑去,發生了踐踏和擠壓,浮橋上,不時有人慘叫着落入水中。
高雅賢部,真正能面對強敵英勇無懼的只有他那一千親兵,其餘的大多是烏合之衆,突然遇見這樣的狀況,自然軍心大亂,潰不成衆。
張忠志拿着盾牌,護在身前,向運河南岸奮勇奔跑,吳炯尾隨其後,他們不僅要把擋在前面的人撞開,還要謹防自己被人撞下河去,兩人都不會水,要是掉在河中,只能是死路一條。
“撞過去!”
封雲飛站在船頭上,揮舞着手中的紅旗,戰船上,鼓聲雷動,他的嘶喊聲仍然直入雲霄,在運河上方的天空久久飄蕩。
封雲飛是這支臨時水軍的統領,他的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撞壞高暢軍的浮橋,封鎖運河兩岸,讓高暢軍無法渡過運河,切斷北岸的高暢軍的後路。
瞧見浮橋上那些慌不擇路,亂成一團的敵軍,封雲飛心中暗喜,看來,自己的任務能夠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陸路的王琮大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