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也就是宇文家那人口中的公子,最近將採取大行動的目的在於拉高暢的後腿,使其焦頭爛額,無力攻下河間城,最終,達到破壞高暢所建的夏國一統河北全境的計劃,和李世民一樣,高暢這個曾經的朋友宇文成都也不希望看見有任何勢力一統河北。
如果,真有這樣的勢力統一了河北,宇文世家和突厥的走私生意自然做不成了,這還只是小事情,最主要的是,這會破壞宇文世家對於整個天下的佈局。
眼看大隋江山不保,一直作爲楊廣鷹犬的宇文世家自然也要爲家族的利益謀劃其他退路。
範願不知道宇文成都的大行動是什麼?那個人只是傳信的人,對此知道得並不多,他只是向範願傳遞了這個信息,讓範願配合宇文家的行動。
在宇文成都的計劃中,短時期內,高暢是無法攻下河間城的,當高暢有所進展之時,宇文家所採取的行動也會取得一定效果了,那個時候,高暢絕對會沒有心思繼續攻打河間,他需要解決的是更爲重大的問題,於是,只能選擇退兵。
當高暢退兵的時候,軍心肯定不穩,士氣低下,若是王琮的河間軍銜尾直追,那時,範願只需要製造一點小小的騷亂,引起全軍恐慌,高暢軍本來有計劃的撤退最後就會變成無計劃的潰散,以致大敗,宇文成都需要他做的就是這個。
在宇文成都的分析中,高暢八月份才建立的夏國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和建立在沙灘上的城堡差不多,根基淺薄,只要經歷一次巨大的失敗就會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如今,高暢手下有四郡之地。
平原郡,是高暢發家之所,經營將有一年,平原由於久經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土地荒蕪,除了少部分實力強大的世家郡望在兵匪之間的交戰生存了下來,大多數貧民和一般的世家土豪都已破家敗亡,這使得平原郡無比蕭索和荒涼,然而,在某種程度上,對高暢來說,卻是一件好事情。
他先以強悍的實力,以及殺雞儆猴的手段震懾了平原郡殘存下來的世家大族,將那些世家強硬地綁在了自家的戰車上,並且,利用大量的荒地,收攏流民,將土地分發給他們,利用世家的資源,用強徵起來的種子和耕牛以官府的名義給那些分得土地的流民使用,賺得了民心,而且,他最嫡系的部隊人人也分得有田地,自然對他死心塌地,忠貞不渝。
然而,作爲高暢根基最穩的平原郡,也還是有很多不足之處,畢竟,殘破得太久了,想要重建和發展,需要太多的人力物力,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人力,高暢不缺,但是物力高暢的政府卻非常缺乏。
雖然有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但是,這種支持始終是有限度的,超過了某些限度,自然有一些世家對其不滿,何況,高暢在境內大肆宣揚供奉自己的靈寶神教,也或多或少刺激到了世家大族的神經,只是,暫時還沒有做出應對而已!
至於時間,也不在高暢這一邊,他若想鞏固內政,追尋發展,就會坐失良機,當他將內政治理好之後,天下的歸屬多半已經角逐了出來,那人絕對不會是他,所以,他只能冒着內政不穩的威脅向外征戰,爭取以戰爭的勝利來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震懾那些對他不滿的內外勢力,達到轉嫁內部危機的目的,這次他親自領兵攻打河間就是出於這個目的,想通過一次戰爭的勝利來平息內部不穩的聲音,徹底鞏固竇建德留下來的基業。
然而,若是取得了一場大勝,佔領了河間當然還好,可是,若是打不下河間,反而全軍潰敗呢?那個時候,就算在他根基最穩的平原郡,多半也會有不少人跳出來反對他吧,更不要說其他的郡縣了。
清河郡,高暢佔領也有一段時間了,只是,清河郡的控制權並沒有完全掌握在他手中,清河崔乃是天下四大高門之一,其勢力在清河郡是堅不可摧的,比不得一般的世家,更不要說那些土豪了。
爲了贏得天下士子的歸心,畢竟,治理天下還需要手裡拿筆的士子,而不是隻懂得拿刀的武夫,高暢不得不做出妥協,認同清河崔在清河的地位,並且,將許多清河崔的子弟招入自己的軍隊和政府中,即便如此,卻仍有大量清河崔的子弟推辭不出,說起來,清河崔也在看風色,並沒有徹底投入高暢的陣營中,若是清河崔家全力支持高暢,那麼,大多數的關東世家都會聞風而動,隨其而爲,在那些關東高門的人力物力支持下,如此,高暢一統河北根本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高暢要是攻打河間不利,大敗而回,看風色的清河崔還會繼續支持他嗎?這值得懷疑,只要清河崔不支持高暢,現在,他能從清河郡那裡得到的一些財賦支持也不復再有了。
清河郡雖然也經歷了幾次流賊侵擾,然而,那些實力強大的世家門閥卻
受到多少損害,受到損害的只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和小那些門閥反倒在戰亂之後掠奪到了不少的無主的土地,而高暢的夏國是想將多餘的土地分給手下的士卒,以及那些流民,在這一點上,註定要和世家高門起衝突,若是高暢失去了強勢的兵力,世家門閥的力量一旦反彈,到時候,夠他難受了。
信都郡和清河郡的情況差不多,高暢的政令也只能在那幾個大的城池施行,廣大的鄉間還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
至於河間郡,南面的地盤掌握在竇建德原本的那些部屬手中,如高雅賢,範願等人,爲了籠絡這些將領,高暢不會剝奪他們的權力,至於北面,則還控制大隋王朝的手中,高暢在河間的全部實力也只有那一萬多人的嫡系部隊,以及那個不倫不類的靈寶邪教,若是高暢在河間戰敗,他那戰無不勝的光輝形象頓時煙消雲散,這會讓人懷疑他究竟是否如他所說的那樣是神君轉生,畢竟,神靈是不會失敗的。
一旦他失去了個人的威信,沒有了頭上那燦爛的神靈光環,他能不能活着逃離河間郡,還是個未知數啊!
以上就是宇文成都,準確地說是宇文世家的整個智囊團對高暢所建立的夏國做出的分析和判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分析和判斷非常接近事實。
至少,範願是這樣認爲的。
他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現在,他唯有相信宇文世家的分析和判斷,隱忍下來,在最關鍵的時候,對高暢發起致命的一擊,說不定還能夠趁勢而起,將他取而代之,畢竟,樂壽範家也算是河間郡的郡望,在河北大地上還是頗有一些名聲。
九月初四,範願的虎捷營進抵河間城下,在河間南城十餘里外紮下營寨,七裡井那個營寨則留給了後面的高暢大軍,作爲大軍的中軍大營。
河間城,背靠冀中運河,河水沿着城下流過,滾滾南流,在河間東城下,有一碼頭,可以通過船隻和浮橋與運河對岸聯繫,河間城內的不少物資都是從運河對面通過浮橋和船隻運送進來的。
由於高暢軍沒有水軍,所以,王琮不擔心高暢軍通過運河突然殺到,要想通過運河攻打河間,沒有水軍是萬萬不能的,就算高暢有水軍,水軍乘船而來,總要上岸攻城吧,東門碼頭比較狹小,又離城樓非常近,大量士卒在此根本施展不開,高暢軍若是要通過這碼頭來攻城,只不過是送死而已,王琮並不擔心。
因此,王琮並沒有放太多的兵力在東門,他把重兵放在了南城門和西城門這兩處。
王琮在這兩道城樓下修築了兩個大營,與城樓成互助之勢,要想展開對城門的攻擊,就必須先摧毀城樓下的這兩處大營,然而,在城樓上方遠程武器的支持下,要想攻進這兩處大營並非易事。
在這兩處大營的前方,是一條條的壕溝,壕溝的間隙則是高高壘砌的土坡,並且,在壕溝和土坡之間還有不少的鹿和拒馬,這樣嚴密的防護工事連綿了足有好幾裡,高暢軍若想攻進河間城,必須先解決這些層層的阻滯,再解決敵方的大營,才能談得上正式攻城。
八月初五,高暢在樂壽建國,自稱夏王之際,河間的王琮就預料到了他會進犯河間,畢竟,高暢若想坐穩夏王這個位置,就必須先立威,南面都是他的領地,他若想向外發展,只能選擇攻擊河間一途。
竇建德率領十萬大軍都攻克不下的河間城,若是被他親自領兵攻下,這足以證明他遠比竇建德更有能力,更適合坐這個位置。
當初,薛世雄在七裡井敗亡逃回了河間,王琮擔心竇建德的大軍會趁勢攻打河間城,也就一直在加固河間城的防務,後來,雖然竇建德並沒有率軍攻打河間城,甚至傳來了他的死訊,王琮仍然沒有掉以輕心,以爲是竇建德迷惑自己的詭計,因此,仍然在不停地加固城防,當得知竇建德真的已經身死之後,又得到了高暢自稱夏王的消息,更是不敢怠慢,號令全城百姓一起動手,務要將河間城打造得固若金湯。
所以,當範願率領虎捷營進逼到河間南門的時候,遇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況。
對此,範願不驚反喜,如此嚴密的防守工事,高暢軍不費一番功夫,不用大量的人命去填,是無法攻下河間的,就算他攻下了河間,也會損失慘重。
不過,範願轉念一想,高暢會不會命令自己和劉雅,高雅賢,董康買等雜系將領帶着自己的部隊去強攻吧,最初,他不就是這樣認爲的嗎?高暢並沒有一定要攻下河間的意思,只是想損耗自己這些人實力而已!
抱着這樣的擔心,範願並沒有下令軍隊向河間軍的營地發起進攻,一般說來,作爲前鋒至少也要發起一輪試探性的攻擊,來探明敵軍防守的重點和弱點纔對。
範願之所以沒有下令進攻,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
鋒部隊的他並沒有帶大量的輜重和器械,面對敵軍嚴工事,若是沒有器械幫助,是無從下手的。
範願的虎捷營沒有進攻,河間城內的王琮也沒有下令主動出擊,雖然,外面的虎捷營只有五六千人,他完全有實力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不過,他否決了下屬將領提出的出城作戰的建議,那不符合他的長遠作戰計劃。
虎捷營到達七裡井之時,王琮就下令拆掉運河上的那座浮橋,雖然,敵軍突然從運河東岸出現,通過浮橋來攻打東城門的可能性很低,爲了以防萬一,王琮還是命人將那座浮橋拆掉了,現在,城內的物資,糧草,守城的軍械,皆不缺乏,支撐幾個月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只要高暢沒有水軍,王琮就可以通過運河與外界聯繫,通過船隻來運送物資,當然,這是在城池被久久圍困,缺乏物資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做。
而且,要想圍困整個河間城,兵力不到十來萬是絕不可能的,據這次探子來報,高暢軍只有區區四萬人,遠遠沒有上一次進犯河間的竇建德兵力衆多,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將河間城團團圍困。
會不會是探子的回報有誤呢?
王琮不相信高暢只率領四萬人進來進攻河間,要知道現在的河間城的兵力也不少,收攏了薛世雄的一萬潰兵之後,河間城的守軍已經達到了兩萬來人,這還不加上徵集來幫助守城的民夫。
軍書有云,攻城一方要想順利攻下一座城池,兵力至少也要在守軍的五倍以上,莫非,高暢不通兵法,又或是狂妄自大,以爲只靠四萬人就能攻下兩萬人鎮守的堅城?
通過對高暢往事的瞭解,王琮不認爲高暢是一個不會打仗的狂徒。
畢竟,一個能擊敗楊善會,宇文醒,連楊義臣也曾經在他手中吃過虧,並且反噬自家主公竇建德的傢伙,不會這麼簡單。
所以,王琮擔心這會不會是探子的軍情有誤,然而,所有的探子帶回來的消息都是這樣,這讓王琮不由疑慮重重,有好幾天都睡不着覺。
官兵探子的消息並沒有錯,高暢這次的確只率領了四萬人進來攻打河間城。
是不是根本沒有打下河間城的意思,只是藉此練兵,或是借刀殺人,剷除異己則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才知道了。
稱王之後,高暢除了大肆分封文官之外,也沒有厚此薄彼,對武將放任不理。
如今,在高暢軍中有了好幾個將軍,這次隨他前來進攻河間城的就有虎捷將軍範願,神風將軍高雅賢,龍威將軍董康買,驍騎將軍劉雅,以及中郎將蘇定方,顧子文。
範願等四人的本部人馬加起來有兩萬五千餘人,高暢的本部人馬則有一萬五千人,蘇定方和顧子文一人統領五千,高暢自領中軍五千,總兵力的確只有四萬人。
在四萬大軍中,高暢的本部一萬五千人大部分是精銳戰兵,那四人的部隊就比較雜亂了,戰兵和輔兵之間沒有明顯的區別,以往,他們戰鬥的時候往往是糾集四里八鄉的百姓,驅使他們作爲戰場的民夫,所以,沒有在軍中特別設立輔兵,戰鬥士卒和輔兵之間的分工並不明確。
這一次攻打河間,高暢立下了軍令,不允許部下私下擾民,當然,進入河間城下後,由於王琮的堅壁清野,也無民可擾。
說實話,高雅賢等人雖然不像範願那樣心懷不軌,但是,對高暢這個夏王多少也是有些猜疑的,害怕他奪取自己的軍權,又害怕他故意消耗自己的實力,在作戰時,把比較困難的作戰任務交給本部人馬。
在高暢軍中,將帥之間,互不相信,再加上敵我之間的實力懸殊不大,因此,高暢的這次軍事行動一開始就處在了非常困難的地步,更何況,背後還有個宇文世家在虎視眈眈,準備在背後捅高暢一刀。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對高暢軍非常不利的因素,那就是冬天快到了,眼看北方大地就要被冰雪所覆蓋了。
王琮的作戰方針非常明確,只有兩個字,守和拖。
守是堅守,絕不盲目出戰,拖是拖時間,拖到冬天來臨,拖到大雪紛飛,以城內積攢的物資,他完全拖得起,而高暢軍則不然,若是天降大雪,氣溫陡降,那些在野外宿營的士卒又能支撐多久呢?
若是士卒因爲天寒失去了戰鬥力,這場戰爭的勝負就不言而喻了。
總之,對高暢軍來說,一開始,這就是一場困難重重的攻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