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地掠過大樹的樹稍,照射在庭院,寬闊的庭院裡,跪了一地的人,府中的侍女,下人,廚子,花匠,以及出事那一刻正好輪值的親兵,僮僕,分成好幾個方隊,面向主宅跪着。
高暢不喜歡奴僕如雲的生活,下人這東西只要夠用就行了,無須太多,以往,阿嵐和蘇雪宜沒有來之前,在他住的地方是沒有下人和侍女的,除了親兵之外,就是不多的幾個僮僕,那兩個女子來了,府中才多了一些下人和侍女,專門侍奉她們二人。
繞是如此,府中的下人和侍女加在一起,也有好幾十個,他們和幾十個親兵,幾個僮僕跪在一起,更是蔚爲壯觀。
秋蟲在牆角的草叢中鳴叫,那聲音鑽進跪着的人耳裡,讓他們心裡越發煩躁不安,在這個時代,奴僕和下人是沒有什麼人權可講的,做錯了事情,或者沒有做錯事情,只要主人心血來潮,隨時可以下令將他們處死。
所以,跪在地上的每個人都是一臉的蒼白,有些侍女甚至眼裡噙着淚水,不過,卻也不敢輕易發出聲音。
在院子的外面,是大隊的士卒,他們都是高暢臨時從軍營裡調來的,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個,不允許任何人進來,也不允許任何人出去。
在住宅的大堂內,同樣跪着一些人。
尚紹雄。白斯文,薛仁貴,楊黑子,崔安瀾,蓮花七人一起跪在了大堂上,低着頭,就連呼吸聲也細不可聞,在堂上。高暢面色蒼白地倚靠在軟榻上,阿嵐坐在一旁,神情同樣肅穆。
那個不知是從哪一個時空學來地驅毒之術,終究是起到了作用,最後,還是救了高暢一命。進入他身體內的毒素雖然厲害,卻也被他完全驅除了出去,只不過,身體也受到了重創,至少半年內無法舞刀弄劍,上陣殺敵。
蘇雪宜身體內的毒素也被高暢用功驅除出去了,只是,她的身體過於孱弱,到現在都還沒有甦醒,現在。正躺在裡間的榻上。
蘇雪宜現在仍然在昏迷之中,若芷在一旁服侍她。高暢對醫術也頗爲精通,他知道。蘇雪宜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白斯文,崔安瀾,蓮花三人負責敵情司和監察司的工作,由於三人工作不力,這才讓人潛進了府裡,投毒害人,因此。負有一定的責任,所以規在了這裡。
薛仁貴和楊黑子是僮僕們的頭目。和白斯文一樣也是纔到樂壽不久,今天跪在這裡,多少有陪綁地意思。
尚紹雄是輪值的親兵隊長,責任也更爲重大,特別是當若芷向他傳達高暢的命令讓他封鎖整個宅院時,他置若罔聞,足足耽擱了一刻鐘之後才行動,若是兇手在這個時候逃出去的,他難辭其咎。
那些人跪在地上已經好一陣了,高暢仍然沒有說話,誰也不敢擡頭望着他,也就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阿嵐望着堂下跪着的蓮花,這件事情會是她乾的嗎?應該不會,蓮花要做這樣地事情有老大的機會,不會在高暢去蘇雪宜那裡時才動手,兇手的目標應該是高暢,蘇雪宜只是受到了池魚之災而已。
“蓮花起來,到一旁坐下!”
高暢的聲音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變化,卻蘊藏着令人無法違逆的力量,蓮花伏在地上行了個大禮,然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坐在一旁的胡凳上。
“薛仁貴,楊黑子,你們也起來,站到一旁!”
楊黑子十來歲,薛仁貴十歲不到,這樣的事情肯定和他們無關,高暢對他們恩重如山,他們依附着高暢才能活下去,纔能有前途可言,如果說,暗藏的敵人能夠收買到他們對付高暢的話,那敵人地能量一定不小,而高暢做人則肯定太失敗了。
“白斯文,崔安瀾,你們誰先站起來回話?”
事情發生之後,白斯文和崔安瀾就被高暢緊急招來府中,讓他們負責查明這件事情,因爲高暢沒有叫他們起身回話,兩人只好一直跪在地上。
白斯文和崔安瀾互望了一眼,最後,還是白斯文站了起來,他負責的是監察司,內務地事情一向是由他在處理,雖然前段時間他不在樂壽,這也不是他推卸責任的理由。
“事情發生之前,以及發生之後不久,一共有兩個人離開了府邸,現在,仍然沒有發現這兩個個人地蹤跡,雖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是,我和崔安瀾一致認爲,兇手多半是其中的一個,也有可能這兩人都是!”
白斯文說完之後,瞧了崔安瀾一眼,崔安瀾站起身來,接過白斯文的話說道。
“毒藥是下在肉羹裡面,從廚房出來,途經一個迴廊,一個小院,最後到達梧桐院,表面上,不會是廚房裡的人下的毒,因爲,那裡衆目睽睽,肉羹起鍋之後,還必須由專門的人品嚐過後,才讓外面等候的下人端過去,不過,如果對方手法巧妙的話,也極有可能成功下毒;至於下人到了梧桐院之後,是不允許進入院裡地,那肉羹將由看守院子的親兵接過去,送進院子,交給等候在內宅門口地侍女,再送進屋內,看情形,這毒藥多半是在這路上所下的。”
崔安瀾話音落下,白斯文又說話了。
“事情發生這段時間,擅自離府的人有兩個,除了他們兩人,所有的人現在都跪在外面。這兩個人中,有一個是廚房的廚子伍大郎,伍大郎是在中毒事件發生後不久離開的,那個時候.
說到這裡,白斯文頓了一頓,看了低着頭仍然跪在地上的尚紹雄一眼,說道。
“因爲那個時候,事情才發生不久,所以,府邸沒有戒嚴,那個伍大郎也就離開了府邸,現在,仍然不知去向。”
尚紹雄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若是伍大郎真的是兇手,那麼他就難逃罪責了,這時,他難免有一些後悔,不應該針對若芷,不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若芷明明說了這是高暢的命令,他卻因爲她是蘇雪宜的人,而故意行動緩慢。
尚紹雄是和阿嵐一起認識高暢的,阿嵐救高暢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所以,從不認爲高暢是什麼神君下凡,因此,敬畏之心不夠,這應該是他之所以玩忽職守最真實的原因吧!
現在,事情嚴重了,他終於曉得
,軍法無情,凡是高暢的嫡系將士們都對這四個子印他也不例外。
就在這個時候,高懷忠從外面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他跪在地上,高聲吼道。
“稟公子,伍大郎已被帶到,他正要從後門進入管平管大人的府邸,然後就被我們抓住了,依照公子的吩咐,我們沒有張揚,而是秘密抓捕!沒有驚動任何人!”
管平?這件事情和他有關?
高暢微蹙眉頭,瞄了崔安瀾一眼。
崔安瀾立刻說道。
“伍大郎原本是管家的廚子,乃是管平管大人送給主公的!”
“高懷忠,你派人將伍大郎秘密關押起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做,這個人,我要親自審問!”
“是,公子!”
高懷忠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退了下去。
他到樂壽後沒多久,高暢就接見了他,他淚流滿面,上演了一出赤膽忠心,千里尋主的好戲,隨後,被高暢安排在了親兵隊中做事情,中毒這件事情發生之時,因爲他並不在府上輪值,因此,沒有被懷疑爲兇手,而是臨時領了高暢的命令,率領一隊親兵在城內搜尋擅自出府的伍大郎。
這表明什麼呢?這表明高暢仍然信任他,只要能夠獲得高暢的信任,一切就好辦了。
退着走出門之後。他轉過身,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堂上,高暢揮了揮手,白斯文立刻繼續說道。
“第二個人乃是在梧桐院門外地護衛林中虎,這個人當時正守在梧桐院的門口,完全有作案的時間,他完全有可能在傳遞菜餚的途中投毒。”
“這個林中虎是什麼人?”
高暢哼了一聲,沉聲問道。
崔安瀾馬上回話。就像背書一樣朗朗說道。
“林中虎原本是一個流民,蘇小姐在從清河到平原的路上救了他,因爲他無路可走,所以收留了他,讓他留在身邊當了一個親兵,這個人來歷不明。並且,在中毒事件發生的同時,他找了個藉口離開了府邸,因此作案的嫌疑很大。”
“誰在負責找他?”
“蕭萬全蕭大人!”
“哦!”
高暢應了一聲,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大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事情發生之後,高暢下達了噤口令,命令知曉整件事情的人不得向外宣揚。就算那些被他調來守候府邸地士卒也不知道所爲何事,只有手持他的令牌才能出入府中。
明天就是登壇祭告蒼天的日子。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讓某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自己出事受了傷,若是。讓敵對的人知曉了消息,難免會再起波瀾。
真正知曉這件事情的只有府中地這些人,還有現在率領士卒正在追尋林中虎的蕭萬全,因爲明天就是登壇稱王的日子,樂壽城現在是許進不許出,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林中虎逃出城外的可能性不高,蕭萬全本就精於追蹤之道。也不是沒有抓到那個人的可能。
伍大郎,林中虎。這兩個人裡面投毒的會是誰呢?又或者另有其人?
不會是什麼私人恩怨,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有人指使,那麼,這個人又會是誰呢?是那個在平原就跟隨自己的管平?還是那些仍然對竇建德忠心不二的傢伙?又或是另外地勢力?
高暢想了一會,想不明白,也就暫時放下不理,他對白斯文說道。
“外面的人還在跪着嗎?”
“是!”
白斯文應道,他在想,外面那些人多半性命不保了,豈不聞,天子一怒,伏屍千里,高暢雖然不是天子,在他地這一畝三分地,和天子也相差無幾了。
然而,高暢的反應卻始終與衆不同,他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
“讓他們都起身吧,各自去做各自地事情,不過,沒有我的命令,不允許任何人出府,薛仁貴,你去傳話!”
爲什麼非要懲罰這些人呢?就算將他們全部殺光,然後另外再招一批人進來,也不能避免不會有同樣的事情發生,那些新招收的人裡面,肯定也會有各種勢力安插的奸細,那些人,也總會有一少部分會被別人收買。
既然如此,何不就將這些人留着,然後,暗暗查探,將不穩妥的人控制起來,或者悄悄處置掉,這樣做要簡單得多!
就在院外的人對主子的仁義心懷感激,紛紛起身離開之際,蕭萬全帶着人回來了,他地確追蹤有術,把林中虎帶回來了。
然而,他帶回來的卻是一具不能說話地屍體。
他們是在一個荒廢的小院將林中虎找到的,那個時候,林中虎的屍體已經變得有些僵硬了,他臉色青紫,嘴角微微滲出幾絲血漬,血漬是烏黑的,看樣子,是死在劇毒之下,不過,讓人覺得詭異的是,那具屍體卻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就像在笑話蕭萬全他們一般。
現在,蕭萬全的人仍然在搜尋線索,不過,並沒有什麼發現,爲了給高暢回話,蕭萬全獨自先回來了。
林中虎一死,線頭也就斷了一根,整件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望着堂下一籌莫展的衆人,高暢半天沒有說話,他不說話,大家也不敢說話,大堂內,一陣靜默。
這時,若芷從後堂轉了出來,她的腳步聲非常急促,是一路小跑而來。
高暢扭過頭,冷冷地注視着她。
若芷站穩身子,朝高暢行了個禮,喜形於色地大聲說道。
“公子,小姐醒了!”
高暢猛地站起身來,向前踏了一步,然後站定身子,他向衆人揮了揮手,說道。
“白斯文,崔安瀾,負責清查府內衆人的底細,蕭萬全,去發現屍體的地方,看能不能查找到什麼線索,尚紹雄,自己到軍法司去報道!”
然後,他轉過身向隨他一起站起來的阿嵐點點頭,說道。
“阿嵐,你和我一起進去!”
阿嵐沒有說話,她點了點頭,然後隨着高暢向內室走去,衆人彎着腰,等兩人的身形消失後,方纔擡起頭,幾乎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