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二深吸一口氣,用連珠箭的手法不停地發射長箭,白羽鵰翎箭流星一般朝着那個奔跑的人影飛去,然而,沒有一隻命中目標。在奔跑途中,高暢沒有大幅度地移動身影躲避,而是在白羽箭破空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才輕輕一晃,以恰到好處的動作避開,就像早就計算好箭飛行的路線一樣,一點多餘的力氣也不用。
“風三,快動手!”
只有自己一個人開弓射箭,無法阻止那個傢伙,眼看那人越來越近,就要衝上山崗,顧老二忙大聲呼喊另一側的風三,好半天,都沒有一隻箭從那裡射出來。
然而,沒有迴應,顧老二忍不住回頭望去,正好看見離開藏身處,狼狽地往山崗下奔跑的風三的身影。
“媽的!”
顧老二扔下弓箭,抓起放在樹下的腰刀,拔刀出鞘,以一種絕望的心態向高暢奔去。
很快,兩人就遇上了。
他高舉着長刀,從一個半人高的土坎跳下,氣勢十足地向坡下的高暢迎頭劈下。高暢的手裡,除了一把匕首外,沒有多餘的武器。
在顧老二跳起的那一瞬間,高暢的手一揮,匕首脫手而出,白光一閃,顧老二慘叫了一聲,躍在空中的身影失去了平衡,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摔在地上。匕首一旦脫手,高暢就無視顧老二了,腳尖輕點地面,他跳上了土坎,在空中,與下落的顧老二交錯而過。
顧老二重重地摔在地上,塵土飛揚,他手捂着插着匕首的胸口,在地上滾了滾,就不動了。
高暢跑上了山崗,這時,風三已經跑出一百來步那麼遠了。
風聲在耳邊呼嘯,風三在樹林和灌木叢中亡命奔跑,臉上和全身都扎滿了不知何種植物的刺,這時,他已經顧不得了,他只知道不停地向前,跑啊跑啊,就算跌倒也要向前滾動。
高暢沒有追上去,但是,他也沒有放對方離開的意思,突然遇見襲擊,也無法知道對方的意圖和來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放過任何活口。
高暢拾起顧老二扔在地上的長弓,扣上一隻白羽鵰翎箭,微一提氣,頓時拉了個滿弓,他右手扣着弓弦和箭尾的白羽,眯起了左眼。
風三從一棵松樹後竄出,前方就是空地了,馬上就要衝出黑松林的範圍,眼前突然變得亮堂起來,他撲哧噗哧地喘着粗氣,內心充滿了欣喜。
手一鬆,白羽箭離弦而出,眨眼即到。
風三感覺有人在身後輕輕地推了自己一把,身不由己地向前飛了起來,然後,跌跌撞撞地向前又跑了好幾步,雙手向前抓拔着,就像溺水的人在找尋某種救命之物,最後,他雙手高舉,撲倒在地上,背心上插着的那隻白羽箭的箭尾猶自在風中顫抖。
高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丟下長弓,轉過身,朝阿嵐跑去。
樹林在風的吹拂下嗚嗚作響,某些受了重傷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人發出的呻吟聲時斷時續地隨風飄蕩,日光透過樹木枝葉的空隙撒下來,將長着青苔的地面照得斑駁一片。
在阿嵐身前一丈左右,高暢停止了奔跑,他向躺在地上的阿嵐慢慢走去。
彎下腰,伸出手,手指在半空中頓了一頓,放在了阿嵐鼻端。
阿嵐臉色蒼白地仰面躺着,額頭皺着,眼睛閉着,長長的眼睫毛微微有些捲曲,她稍稍向右邊側着身子,手仍緊緊地握着劍柄,左肩那裡,一隻白羽箭由肩後射進,箭頭從前面穿了過來,金屬箭頭上滿是血污,左胸處的皮甲,已然是被幹涸的血漬染成紫黑一團。
還好,還有呼吸。
頓時,高暢緊揪着的心爲之一鬆,他坐在了溼溼的泥地上,將阿嵐放在自己腿上,一隻手把她攬在懷裡,讓她躺得舒服一點。
這時,他才發現阿嵐的左小腿腫起了一團,可能是摔在地上的時候,扭傷了吧?還好,她所受的箭傷並不是很嚴重,沒有被射中要害,之所以仍然昏迷不醒,是因爲那隻箭射穿了她的鎖骨,瞬間的劇烈疼痛讓她陷入了昏迷。
高暢從旁邊的屍體上抽回自己的刀,手腕一抖,挽起刀花,將箭的箭頭削掉,他皺了皺眉,將阿嵐面向自己抱在懷裡。
阿嵐呻吟了一聲,眼睫毛微微顫動,她醒了過來。
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着,心中一驚,忍不住掙扎了一下,牽扯到了傷口,她再次呻吟出聲。
“不要動!”
高暢清朗得略顯冷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知道自己躺在高暢的懷裡,全身頓時放鬆下來,她軟軟地靠着他,這個男人的氣息非常好聞,不像村裡的那些漢子,一身汗臭,而是帶着野草一般的味兒,阿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己肩上的傷口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忍住!”
高暢的聲音再次響起,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右手放在了箭尾上,高暢微微揪着眉毛,左手稍稍用了一點力,緊緊地把阿嵐抱着,然後,右手猛地使勁,將削掉了箭頭的箭從阿嵐肩上拔了出來。
“啊!”
阿嵐忍不住叫出聲了,眼眶內,波光閃閃。
高暢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藥盒,隋軍的低級將領們都有這樣的藥盒,裡面裝着應急用的金創藥以及止血散。爲了有備無患,高暢隨身帶着這樣的藥盒,正好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他將止血散倒在阿嵐的傷口上,然後,再敷上一層金創藥,隨即,將自己的內衣撕下一塊來,給阿嵐包紮好。
這一系列的動作他做起來是有如行雲流水,途中,沒有出任何錯漏,很快就完成了。
“怎麼樣?”
由於高暢的動作很快,阿嵐沒有感受到什麼痛苦,現在,只是覺得肩頭那裡微微有些不適,面對高暢的詢問,她輕輕點了點頭。
這多虧得高暢在某次轉生時做過的藥師職業,才能這麼快,這麼好地治好她的箭傷。
“這些人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殺我們呢?”
面對阿嵐的詢問,高暢只能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把阿嵐放在一棵松樹下,讓她靠着樹幹坐着,這些人伏擊的目標很明確,完全是針對自己,阿嵐只是受了牽連而已。
是什麼人要殺自己呢?看上去,就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一樣?因爲沒有這具身體原有主人的記憶,高暢找不到答案。
他拿着刀走到被砍斷腿的羅天雄身前,那人由於失血過多,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看這種情況,他不再有拷問的打算,這個地方很危險,不能久留,他沒有時間去撬開這些重傷敵人的嘴巴。
高暢在人羣中間來回走了一圈,給那些未死之人加上了一刀,免除了他們的痛苦。阿嵐背靠着松樹看見他做這些事,她不清楚自己此時的感受。
高暢默默地走了回來,沒有說什麼,俯下身,將阿嵐背在了自己肩上,然後,大踏步離開了,阿嵐很想告訴他,說自己可以下地行走,不知道爲什麼,這句話放在嘴邊就是說不出來,高暢的背很寬,伏在他背上的感覺非常舒服。
“怎麼走這個方向,這不是回城的路啊!”
阿嵐發現高暢沒有向回饒陽城的方向走去,而是走上了相反方向的另一條路,忍不住問道。
“我們從西門進城!”
高暢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很簡單地回了一句。
“哦!”
阿嵐也沒有繼續追問,東門也好,西門也好,都無所謂,這段路程越遠越好。
高暢他們離開後,天空中,太陽向西大略挪動了一尺左右,一羣人闖進了黑松林,領頭的是十來個騎着馬的騎士,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一百來人的步卒。
爲首之人三十來歲,滿臉鬍子,顴骨高聳,鷹鉤鼻,眼窩微微下陷,眼珠呈現出一種淡藍色,他就是有着胡人血統的高擋脫。
在河北起事的各路豪雄,有不少人都有着胡人的血統,他們的祖先基本上都是北魏時期的營戶,經過一段時期的漢胡雜居,才形成了現在的這般光景。不僅高氏一族是這種情況,就連竇建德,身上也流着一部分胡人的血統,只是,從外表上看不出來而已。
“你!過來!”
高擋脫面無表情地看着滿地死屍,手持馬鞭,來回踱着步,不一會,他向自己的心腹愛將杜彪招了招手,把他叫了過去。
杜彪是個追蹤高手,他非常清楚高擋脫爲什麼要叫自己過去,他在高擋脫眼神的示意下,仔細地觀察着屍體上的傷口。
“對手很強,基本上都是一刀致命,有些弟兄們身上出現了兩道傷痕,是在全無抵抗能力的情況下被弄上的!這表明對手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心狠手辣!”
很快,杜彪得出了結論。
一百來號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高擋脫身前,等待着高擋脫的命令,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高氏一族的族人,對高家忠心耿耿。
高擋脫低着頭,瞧着自己的腳尖,山林深處,傳來了老鴉悽慘的叫聲。
“杜彪,去看看那傢伙往哪個方向走的?”
杜彪離開後,高擋脫向躲在隊伍最後的劉遷招了招手。
劉遷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高擋脫的脾氣非常不好,極其暴躁,喜歡鞭打士兵,東海營中不是高氏一族的士卒都有些怕他。
“你把整件事情再向我說一遍,要完完整整,不得有半點遺漏!”
劉遷連忙點頭稱是。
等他斷斷續續把發生的事情講完之後,杜彪也結束了自己的觀察。
“他們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受了傷,從他們的足跡來看,其中一人是揹負着傷者離開的,他們沒有直接回饒陽,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所以,我們沒有遇見他們!”
“嗯!”
高擋脫面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杜彪,你帶着一半弟兄隨着痕跡追下去,其他的人,和我一起回城,哼哼!阮君明!”
高擋脫翻身上馬,扭轉馬頭,揚鞭拍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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