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樂壽。
申時,北城門大開,一隊三百餘人的騎兵從城門疾馳而出,向北而去,雖然是三百人,卻有六百匹馬,奔走之際,煙塵四起,頗有聲勢。
“快!”
竇建德一馬當先,衝在了隊伍的最前面,十來個親兵緊緊地跟隨着他,爲了在日出之前趕到七裡井,竇建德一行一人雙馬,日夜兼程,往七裡井的薛世雄大營疾馳而去。
那個所謂的荷花仙子自然是凌敬爲竇建德安排的,之所以規定了時辰,表明在日出之前進攻才能成功,那是因爲竇建德知道,要以這區區三百人衝擊敵軍三萬人的大營,只有趁夜攻擊,讓對方措不及防,自己亂起來才行,日出之後,天色已經大亮了,再去踏營,只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
待竇建德那三百人走後,不到半個時辰,樂壽的北城門又打開了,兩千多悍卒從城門口魚貫而出。
留守樂壽的這三千士卒是竇建德軍中的精銳騎兵,這兩千多士卒同樣是一人雙馬,朝北方疾馳而去,在大道上漾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河北一地並不缺戰馬,不過,爲了供應這五千匹馬,樂壽一地放養的馬已經被搜刮一空。
高暢也在這兩千多人裡面,和在樂壽一樣,那五十多個竇建德的親衛仍然緊緊地跟在高暢身旁。名義上是保護,實際上誰都知道他們是爲了什麼。
這支軍隊地統帥乃是竇建德的親兵隊長鬍天龍,竇建德手底下那些有名的大將都分散到各地去了,竇建德只好讓雖然忠心但是能力不夠的胡天龍來帶隊。
胡天龍伏在馬背上,在他身前不遠處,高暢的身影在一羣衣甲鮮亮的士卒中時隱時現,他的視線緊緊地跟隨着高暢。
竇建德臨行之前,特意將胡天龍叫到了身旁。交付了一個任務給他,那個任務就與他視線中的那個人有關。
對方或許還不知道吧?
胡天龍望着高暢,心裡不由嘀咕了兩句,因爲看高暢那樣子,地確對竇建德的決定一無所知,他雖然在策馬狂奔。神態輕鬆得卻像聚衆出外郊遊一般。
就在竇建德出兵的當天凌晨,位於平原郡的交河已經換了主人。
徐勝治和高暢之間一直有所聯繫,最初,敵情司在樂壽安排了大量的眼線和細作,因此,就算高暢身處在竇建德的大營中,他和平原地聯繫也從不曾有過中斷,通過信鴿,或者快馬,高暢在樂壽所做的決定。最多兩三天就會傳遞到平原,待徐勝治趕到弓高之後。高暢與徐勝治的聯絡就更加快速,更加緊密了。
薛世雄的行動雖然讓竇建德感到措手不及。然而,他的舉動卻無法瞞過被竇建德軟禁的高暢。
薛世雄從郡起兵的具體日子,每天行進多少路程,在途中曾經剿滅過幾只變民軍,全部都被高暢掌握無遺。雖然,這些行動往往要一天多以後才傳到高暢處,然而,在這個沒有現代通信手段的時空。這樣的情報傳遞已經非常快速了,快得簡直駭人聽聞。
原本。高暢在敵情司方面花費了大量的錢財和人力,他手底下地那些部將還不怎麼理解,只是出於對高暢的盲目信任纔不說什麼,當敵情司地情報網絡在這次薛世雄的突然行動中大顯身手之後,那些部將才恍然大悟,對高暢地眼光更爲佩服了,也更不會對高暢的決斷有所懷疑了。
高暢雖然不能像實況轉播一樣知曉薛世雄的每一步行動,不過,他可以根據薛世雄大軍的行進路線,沿途的勢力範圍,事先一步將薛世雄大軍每天的行程推算出來,這和親眼目睹沒多大的區別。
在竇建德知曉薛世雄大軍在河間郡郡城以南的七裡井紮下大營之前地兩天,高暢就推算出了郡大軍到達那裡的具體時間。
根據這份推斷,高暢果斷地制定了一系列地計劃,將這份計劃火速傳遞到位於弓高的徐勝治,讓他依計行事,之所以將徐勝治調到這裡來,是因爲高暢相信,徐勝治是完成這個計劃的最佳人選。
畢竟,計劃只是計劃,有時候會因爲一些意外的情況發生改變,若是一般的將領,他們對高暢的命令是百分之百的執行,只會嚴格地按照計劃行事,當情況發生變化之時,他們就不曉得該如何應變了,雖然高暢認爲自己制定的計劃不會出現什麼錯漏,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畢竟不是神,也會有犯錯的時候,如果出現意外情況,那個統領大軍的將領還生搬硬套地按照計劃行事,很有可能壞了大事。
徐勝治是一個聰明人,他雖然在爲高暢做事,卻不會盲目崇拜高暢,他和高暢之間,不像其他的那些將領,是以主僕,或者是信徒和偶像之間的形式相處。說起來,他和高暢之間頗有幾分一千多年後公司員工和老闆的關係,說白了,他就是一個爲高暢打工的員工,只不過,在公司中佔有一點小股份,都是爲了共同的利益在打拼。
作爲鬼谷傳人,深悉兵家之道的徐勝治在執行高暢制定的行動計劃時,自然清楚計劃不及變化快的道理,當出現意外情況時,高暢相信他會很好的處理,況且,高暢和徐勝治之間的聯繫通道並沒有斷裂,隨時可以聯絡。
竇建德自然知道薛世雄大軍的逼近,會爲高暢製造了逃離的機會,雖然,他沒有在行動之前公然下令殺掉高暢,但是,他也沒有放鬆對高暢的監視。
以前,竇建德只是以暗哨的形式在一旁監視高暢,並沒有限制在他樂壽的行動,得知薛世雄大軍犯境之後,他立刻調了五十多名武藝高超的親兵到高暢身邊,轉暗爲明,並且將高暢的行動範圍侷限在了高暢的住所,將他徹底軟禁了起來,讓他和外界無法接觸。
只是,縱然竇建德嚴加防範,還是無法阻止高暢和外界的聯繫,在那分派到高暢身邊的那羣親兵中,有一個親兵是被高暢的敵情司發展的細作,高暢與外界的聯繫,就全部由他轉交。
就在竇建德和宋正本,凌敬三人商議該如何應對薛世雄大軍之時,徐勝治在弓高已經開始行動了。
徐勝治親率大軍五千連夜離開了弓高城,在天未亮的時候,趕到了漳水邊,交河城位於漳水下游十餘里。
爲了防止漳河東岸的高暢軍突然渡河,楊昊文將西岸的船隻全部收藏了起來,命令那些漁人不得出河打漁,另外,他也派了不少斥候,時刻注意東岸的動靜。
高暢軍若要攻打交河,就必得渡河,要想渡河,就缺不得船隻,就必須四處蒐集船隻,他只要盯着東岸的高暢軍看他們有沒有這樣的舉動,就知道高暢軍有沒有渡河的打
然而,要想渡過十多丈寬的漳水,並不一定需要船隻。
顧子文在接到命令讓他率軍撤離交河的時候,同時收到了另一個命令,那就是讓佈下伏着,因爲在不久以後,他們要重回交河。
顧子文在撤軍之前,在交河城上游十來裡處架起了一座簡易浮橋,這個浮橋是由軍中的輜重營建造的,不用這座橋的時候,可以將浮橋沉到水面之下兩尺,想用的時候,就在浮橋的兩頭,將纏繞在絞盤上的絞索拉緊三尺,浮橋自然就浮出了水面。
這座橋建好之後,顧子文將兩岸的橋頭堡做了僞裝,令人完全看不出來,再加上這段的漳水奔流喘急,兩邊都是土坡以及叢林,平時很少有人來此,故而,躲過了楊昊文軍的查探。
到達這裡之後,徐勝治用火把和對岸的敵情司細作取得了聯繫,然後,隨着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一座浮橋從水面浮了上來,橋面不是很寬,不過,也能容得下兩匹戰馬同時奔行。
天矇矇亮的時候,徐勝治部五千人悄無聲息地過了橋,在探子的帶領下,一路潛行,來到了漳水西岸的交河城外。
天色大亮的時候,交河城的城門像往常一樣打開了,趁此機會,埋伏在城外的徐勝治部的一千精騎立刻從一處小樹林中竄出,朝兩裡地的交河城衝去。
城樓上地守軍第一時間瞧見了這股騎兵。頓時,城樓上,鑼鼓聲四起,守軍在城樓上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個個驚慌失措。
“敵襲!”
“快拉吊橋!關起城門!”
士卒們驚惶大叫,他們都知道,一旦被那支敵軍衝進城來的後果!
然而,這個時候。一個正要出城的商隊卻停下了出城的舉動,起先,還朝守城的士卒低聲下氣的商人們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們從馬車下,行裝內抽出了橫刀,一臉猙獰地朝守軍們撲去。使得他們根本沒有機會關上城門,放下吊橋。
待守軍們反應過來,集結起來,朝城門趕來之際,城外的高暢軍已經衝進了交河城,沿着大街衝殺過來。
剛一交鋒,楊昊文地守軍立刻抱頭鼠竄,他們扔下武器,脫下鎧甲,離開大道。朝小巷裡躲去。
戰馬的蹄聲在青石板的大道上陣陣響起,不多時。就傳來了陣陣大鼓聲,跟隨在騎兵之後。大隊的步卒進城來了。
騎兵剛一進城,楊昊文就知道大事已去,他命令副將拿着他的令箭去組織抵抗,他自己則脫下了將軍的甲冑,化妝成一個小兵,帶着幾個親兵騎着戰馬從另一個城門出了城,往樂壽奔去,想把高暢軍進攻地消息帶給竇建德。
不過。他的這個行動失敗了,爲了防止消息走漏。徐勝治事先已經安排了一些騎兵守在交河的另一道城門前,楊昊文剛一從城門衝出來,就被攔下了,成爲了階下之囚。
攻下交河之後,徐勝治沒有停留,只留下了少部分人看守俘虜,留守交河,等待從弓高來的援軍,他則率領大部人馬一路急行,朝樂壽趕去。
兵貴神速!
徐勝治非常清楚時間對本方的重要性,趁火打劫,既然要趁火,自然動作要快,不要打劫未成,反而被大火燒傷。
故而,他的本部根本沒有在交河停留,而是迅速地穿城而過,據最新的消息,竇建德已經決定主動出擊薛世雄部了,樂壽的防守極其空虛,正是突襲的好時機。
另一方面,高暢和幾個親兵被裹挾在竇建德兩千多大軍中往北疾行,前方的竇建德率領地敢死隊留下了不少痕跡,這兩千多大軍只需沿着前方的痕跡往前疾奔即可。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領軍統領胡天龍仍然沒有下令全軍歇息,士卒們只是匆匆地換了一次馬,繼續朝前疾馳。
胡天龍知道自己責任重大,若是竇建德在日出之前向敵軍發起進攻,引得敵軍混亂之後,大隊卻未趕上,一旦被敵軍反應過來這只是小股部隊偷營,竇建德自然凶多吉少,這樣地責任不是胡天龍可以承擔的,因此,就算士卒又累又餓,馬力也有所疲乏,他仍然沒有下令休息。
天完全黑了下來,一彎月牙兒孤零零地懸在夜空中,繁星點點,閃耀着萬千星輝,使得這樣地一個月初之夜不至於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零星的幾支火把在疾馳的騎隊中亮了起來,士卒們就是趁着這點微薄的亮光在縱馬疾馳。
在冀中運河旁的一個小山谷內,胡天龍終於下達了休息的命令,戰馬需要飲水,需要餵食草料,它們比不得士卒,士卒就算又累又餓,也可以咬牙忍受,這些戰馬就不能這樣對待了。
士卒們牽着戰馬來到河邊,讓戰馬們飲水,同時往戰馬身上澆水,給它們降溫,這個時候,在胡天龍的命令下,不多的幾隻火把也熄滅了,還好星光明亮,士卒們不至於寸步難行。
高暢下馬之後,竇建德安排在他身邊地親衛們立刻圍了上來,如臨大敵地盯着他。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往一旁的一個小樹林走去。
“高將軍,你去哪裡?”
幾個竇建德親衛圍了上來,高暢微微一笑。
“人有三急!”
“你們陪高將軍去!”
爲首地那個親衛朝兩個親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隨高暢一起,這個時候,一個高暢自己的親兵趕了上來。
“大人,讓我也陪你去!”
爲首那個親衛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高暢他們雖然是去一個小樹林,不過,他們位於大軍之中,四周全是自己人,何況還有兩個親衛跟着,不怕高暢借這個機會逃跑。
高暢一行四人往小樹林走去,很快消失在了樹後。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們還沒有回來,爲首那個親衛皺起了眉頭,他正要叫幾個人進去看看,高暢他們從小樹林後走了出來,那人的眉頭鬆了下來。
高暢走了回來,竇建德爲他安排的親衛們立刻將他圍了起來,那個跟隨他一起到小樹林去的親兵則低着頭,回到了原來的隊列中。
高暢隨身的只有幾個親兵,然而,就是這幾個親兵,在行軍的時候還是被那些竇建德親衛將他們和高暢隔離了開來,若不是停下來休息,他們根本就沒有接觸的機會。
半個時辰之後,全軍上馬離開了運河邊的這個小山谷,
高暢仍然被竇建德的親衛們包圍着,他的那幾個親兵卻落在了後頭,與大隊人馬混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