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趕到平原城的時候,已經是四月中的事情了,她然沒有見到她想要見的那個人,此時,高暢已離開了平原,就在她們到平原之前的前兩天。
她和若芷被安置在高暢原來住過的那個別院裡,以前,竇建德在平原的時候,高暢就住在那裡,那是管家的產業,管平將它送給了高暢。
高暢在那裡住的時間並不多,他基本上都住在軍營中,後來,阿嵐來了平原,高暢就搬到郡守府去住了,他們住在郡守府的後院,前面則是高暢辦公的地方。
小院長期有人打掃,也比較雅靜,設施什麼的雖然遠遠比不上蘇府,不過,總比一路上顛簸流離住過的那些地方要好,若芷非常滿意,然而,對蘇雪宜來說,這個地方並不能帶給她歸屬感,在沒有見到高暢之前,她的心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若芷問了不少的人,向他們詢問高暢的行蹤,這些人包括一路上隨行的護衛,小院負責保護她們的士兵,以及院中的那些下人和侍女,不過,她並沒有得到什麼具體的答案。
表面上,蘇雪宜的神情依然淡定,實際上,她的心中卻難免惶恐不安。
爲什麼總是錯過呢?總是見不到他呢?是老天爺的安排嗎?那個人,究竟在哪裡呢?現在,正在做着什麼呢?
蘇雪宜住進那個小院後不久。一支十來人地商隊跟在他們後面進了平原城,要是高懷忠瞧見了這支商隊,或許能認得一兩個人。
那天晚上,在有間客棧出現的三個灰衣人也在這個商隊中,不過,那晚神情冷峻,面無表情的他們在陽光下面對外人的時候卻一臉笑容,笑得非常之市儈。
他們住進了坊市。帶來了蜀地的織錦。
就在坊市中,他們和神色匆匆的阿嵐擦肩而過。
在高暢離開平原之後,阿嵐負責起了郡守府的內務,不僅要負責照顧高暢收養的那些孤兒,並且,還要決定一些政事。
崔無傷。秋長天,崔安瀾,白斯文,高懷義這四個人在高暢離開平原後,分別負責平原地軍政以及情報工作,當他們遇到難以決斷的事情,或比較重大的事情時,就會像阿嵐報告,讓她做出決定。
後宮不可干政,這個時候。高暢的那些下屬們還沒有這樣的覺悟。
他們之所以這樣做,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有地是真心尊敬阿嵐,把她當成了自己的主母。在高暢不在的時候,她就是高暢的代理人,所以,重大事情需要向阿嵐請示,就算自己能夠做決定,至少,也需要走一道這樣的流程;有的人卻沒有把阿嵐放在眼中,他們只認爲阿嵐是高暢的一個侍妾。並沒有把她當主母看待,之所以遇見重大事情去請示阿嵐。無非是不想承擔某種責任而已,並且,也有看她笑話的意思。
阿嵐並不是一個蠢人,這些人中,哪些人懷着哪些心思,她心中都一清二楚,只是,沒有表露出來而已。
她知道,要想成爲高暢真正的女人,她還需要學習許多東西,自己愛上的並不是一個平凡人,若是一個平常地人,只要把自己的心和生命交給他就好了。而在高暢地身邊,要想得到周圍人的尊重,自己還要能夠幫上他地忙才行。
通過勤奮努力和虛心學習,以及在蓮花的幫助下,她處理起這些政事來已經非常清楚了,自己能夠決斷的事情就下決斷,若是不能,就交給那些向自己請示的人處理,畢竟,他們纔是專家,不過,在聽取他們的處理意見時,她要他們將他們之所以決定這樣做的理由闡述一遍,瞭解其中的利弊。
高暢走了之後,她忙得不可開交,然而,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爲忙碌地生活能減輕她對高暢的思念。
蓮花之所以會幫助阿嵐,是因爲阿嵐和她相處得非常之好,她喜歡這個沒有機心地女子,擅長勾心鬥角的她遇見心靈透明得像水晶一樣的阿嵐,無疑深受吸引,在阿嵐身上,她看到了自己想要擁有的東西;再加上她覺得自己欠了阿嵐的人情,故而,不厭其煩地幫助阿嵐。要知道,她給阿嵐提出的每一個建議,都經過了她的深思熟慮,根據諸多情報的彙總分析,才得出的結論,由於經常熬夜,她的身體越來越弱了。
蓮花曾經向阿嵐提過自己和一干身世相同的姊妹的遭遇,使得阿嵐對宇文家深惡痛絕,她特定請求高暢派人去把那些還在宇文家手底下受苦的蓮花的姊妹們就出來。
高暢要忙的事情很多,再加上,要在根基不穩,本方勢力無法達到的東都洛陽去和宇文家作對,將那些女子救出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故而,高暢雖然答應過蓮花要幫她做這件事情,卻一直沒有實質性的行動。
原本,高暢想在時機成熟的時候纔去救人,反正蓮花已經在自己的手中了,她心中的那一份名單暫時他還不需要,此時,高暢還沒有機會和那些達官貴人,軍閥豪強打交道,等日後需要那份名單的時候,再去做這件事情也不遲。
然而,在阿嵐的拜託下,高暢下達了幫蓮花救那些女子的命令,他派遣了一百來個精幹的敵情司的行動好手,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化妝潛行進東都,在管家構建的生意渠道的掩護下,伺機展開救援行動。
過年之後,那些人就派出去了,事情究竟辦得怎樣,現在卻還沒有消息。
即便如此,蓮花也覺得自己欠了阿嵐一個天大的人情,她對阿嵐現在的處境非常清楚,因此,決定幫助阿嵐,讓她能實現她永遠留在高暢身邊的願望。
故而,她才嘔心瀝血地爲阿嵐出謀劃策,讓高暢的那些手下不敢質疑阿嵐的決定,讓那些人不敢小看阿嵐,讓阿嵐得到她應該得到的尊敬。
要想改變那些士子對阿嵐的印象,應該非常困難,就算她表現出了自己的能力,在處理政事上面能夠幫助高暢,這些一心只看重血統和家世的士子們也不會對她有什麼好感,甚至,她的能力越強,就越被他們所詬病。
既然,不能得到出身門閥世家的這些士子的認同,那麼就不需要他們的認同,只需要他們知道阿嵐是一個聰明人,不能夠輕易欺瞞就足夠了。
阿嵐要因爲外援的應該是那些出身草莽的軍方將領,他們纔是真正的實權
雖然,在高暢的強勢之下,他們實際上能掌握的權力,不過,隨着高暢集團勢力的膨脹,他們的權力也會隨之水漲船高的,日後,一定能成爲阿嵐的強援。
另外,就是要得到那些寒門士子的效忠,最好能在這些人中間選出一個能力高強的傢伙來做代理人,扶持他上位,如此,日後也能得到文官系統的支持。
只不過,現在的高暢集團裡面,寒門士子所佔的比例並不大,並且,大部分寒門士子對世家門閥的感情並不是仇恨,而是羨慕,他們就算對那些門閥子弟不滿,也不過是出於嫉妒的心理而已,在面對趾高氣揚的世家子弟時,他們的表現也未免太過於謙恭了,所以,蓮花還沒有找到理想的對象來拉攏,讓他成爲阿嵐在文官系統中的代理人。
在蓮花看來,高暢絕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會魚化成龍,這樣的一個人,不可能只擁有一個女子,日後,說不定會有三千佳麗。以美色侍人,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阿嵐若想一直得到高暢的寵愛,就必須擁有自己的勢力,讓高暢覺得自己離不開她。
故而,爲了實現阿嵐永遠留在高暢身邊的願望,蓮花在按照規劃一步一步地行動着。
蓮花的猜想非常正確,雖然,現在高暢還沒有真正的功成名就,然而,一個未婚妻就已經找上了門來。得到這個消息地時候,她和阿嵐正在管家的賣紙的商鋪中。
那個時候,她明顯看見阿嵐臉上的神色爲之一變,至少僵硬了有幾秒,原本堅定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變得非常惶恐和無助。
高暢的去向,阿嵐非常清楚,一直在爲他擔心,爲了排遣內心的不安。她才特地和蓮花來到坊市,享受購物的樂趣,希望藉此忘掉那份擔心。
當聽到高暢原來地未婚妻來到平原後,她的心情低落到了無可復加,在那一刻,她的心就像掉下了數丈深的冰窖之中。找不到出來的通道。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至少,在表面上她恢復了平靜。
阿嵐一聲不吭,走出了商鋪,蓮花和護衛們趕了上去,阿嵐沒有上等在商鋪門口的馬車,而是低着頭,疾步朝前走去,對周圍地情況不管不顧。
蓮花很擔心她。她忙緊走幾步,趕到阿嵐身邊。對她說道。
“阿嵐,你要去哪裡?”
阿嵐停下腳步。擡起頭,在那一瞬間,她的眼神有些茫然,不過,很快就變得清明,她望着前方,輕聲說道。
“我要去見那個人!”
“見到那個人,你想做什麼?又想說些什麼呢?”
阿嵐搖搖頭。一絲迷惘從眼底掠過。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見見她。看看她是什麼樣子?”
“有這個必要嗎?將軍大人現在不在,在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之前,和她見面,並不怎麼合適啊!”
阿嵐再次搖頭,邁開步子朝前走去,蓮花沒有辦法,揮手讓護衛們跟了上來,自己追了上去,然而,阿嵐的步子非常之急,平時鍛鍊很少的蓮花追不上她,一轉眼,阿嵐就消失在了坊市的牌坊之下。
蓮花非常着急,命令護衛先追上去,她緊趕了兩步,轉過轉角,然後,站在了那裡。
阿嵐正向她緩緩走來,雙手緊握,嘴脣微微顫抖,她從蓮花身邊經過,輕輕地丟下了一句。
“上車吧,我們回去!”
說罷,她跳上了停在牌坊下的馬車,鑽進了車廂裡。
雖然不知道阿嵐爲什麼改變了主意,不過,這是一個非常良好的改變,蓮花深吸了一口氣,心情暫時輕鬆了下來,她跟在阿嵐身後,上了馬車。
在護衛們的簇擁下,馬車向着郡守府緩緩駛去,在坊市外的大街上,與一支販賣蜀錦的商隊擦肩而過。
高暢並不知道平原城裡發生地這些事情,就算知道了這些事情,他也沒有精力和時間爲即將上演的爭風大戲擔心,這個時候,他已經進入了信都郡地地界。
仍然是一望無際的原野,信都郡,平原郡,清河郡三地地景色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都位於一個大平原之上,只是被人爲地分成了三塊地盤而已。
高暢騎着戰馬立在一個小山崗上,遠眺着西方,原野的盡頭,一個小樹林擋住了他的視線,在夕照的余光中,小樹林籠着一層金黃。
在小山崗的下面,一條小河閃着金色的波光緩緩流過,河灘上,一羣士卒正在安營紮寨,此地距離最近的城池還有一段路程,今晚,高暢一行只能在此地紮營。
一個人從山崗下正在修建的營地緩緩走來,上了山坡,那是一個儒生裝扮地中年人,這個人,高暢並不陌生,他正是竇建德的謀士凌敬。
凌敬作爲竇建德地使者,特地趕到平原,傳達了竇建德的詔令,命高暢前往冀縣覲見。
收到這個詔令之後,高暢一口答應了,事前,高暢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前,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他決定前往信都覲見竇建德。
這個時候與竇建德撕開臉硬拼,只是下策,如今時事變化莫測,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呢?暫時的忍讓說不定能得到意外的好處。
當然,高暢不會將自己的一切都寄託在虛無縹緲的天命之上。
他特地安排徐勝治以楊善會的名義盤踞在漳南,就是爲了自保,只要有竇建德爲之忌憚的楊善會的存在,竇建德就不好在這個時候動他,他還需要高暢牽制楊善會,那支以楊善會的名義存在的軍隊沒有別消滅之前,竇建德就不會輕舉妄動。
再說,高暢另外還安排了一步暗棋,只要那個棋子發生作用之後,竇建德就更不會動他了。
凌敬走上了山崗,高暢早就從馬上跳了下來,將戰馬交給身邊的親兵,他朝凌敬走去,兩人並肩而立,金色的夕照撒在他們身上,風迎面吹來,山崗下,金色的草叢像海浪一般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