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飄飄灑灑地下了下來。
一夜之間,柳樹的枝條長滿了碧綠的嫩芽,原野上的野花們搖晃着塗上各種顏色的臉龐從草地裡冒了出來,風的方向不再一味地由北向南,清晨,颳起了東南風,將南方的溫暖不經意地帶到了平原城的千家萬戶門前。
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
如今,高暢的事業正處在一日之晨,一年之春之際,要想實現他的願望,這起始階段的基礎打得如何分外重要。
正所謂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往後,能否走得最遠,登得更高,和現在高暢集團在平原郡的所作所爲不無關係。
大業十三年(617年),二月十二日。
奪得平原郡後,在這個春光明媚的清晨,在平原郡郡守府,高暢集團召開了第一次軍政高級幹部的正式會議。
政治民生方面出席的官員以降臣秋長天爲代表,自從答應高暢出來做事之後,他很快就融入到新的角色裡,將飽滿的熱情投入到工作之中,量田發糧,賑災濟民,斷訟決獄等等雜事都被他有條不紊地一一解決了,幫高暢減輕了很多負擔。
馬上打天下可以,馬上治天下卻是萬萬不可的,高暢深知這一點,所以,對秋長天頗爲看重,此次軍政擴大會議,他坐在了右首文官席位地第一位。
在高暢身邊待的時間一久。對高暢這個人瞭解得越多,秋長天漸漸忘記了那個對他有知遇之恩的宇文醒。
在高暢手下做事情,沒有宇文世家那麼多的臭規矩,就算,宇文醒對他幾乎言聽計從,秋長天還是覺得在高暢手底下做事情痛快。最起碼,在高暢身上,他學到了不少的東西。長了不少的見識,這對信奉活到老學到老的他來說非常重要。
坐在秋長天身下的是最先投靠高暢地管平,當然,現在的他再也沒有最初的不甘願,他現在可是一門心思跟着高暢走到黑,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不是賺錢。而是賺人,他相信只要自己緊跟着高暢的腳步,最終,一定能將自家的生意做到大江南北,甚至異國他鄉去。
在高暢地集團中,管平負責的是財權,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也是管平非常喜歡的位置,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做生意的本錢將會比從前雄厚。
在管平身後的是平原各大世家的家主。自從饒陽方面的近一萬人的軍隊駐紮在平原城西郊大營,自從獲悉號稱固若金湯的黃家莊被攻破之後。這些原本還蛇鼠兩端地豪強世家家主們紛紛放下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選擇臣服在高暢地身下。
在對方強勢的時候屈服。在對方弱勢地時候反抗,這就是這些流傳了一兩百年甚至時日更久的世家大族們的生存之道。
他們紛紛把自己的子弟送到高暢所在的平原城,年幼的作爲高暢的童僕侍候在他身旁,年紀稍長的則擔任郡守府地官職,由秋長天,管平兩人差遣。
除此之外,他們在高暢的命令下,依照自家家族地大小。按照一定的比例,向高暢的政權供奉丁壯。錢糧。
所以,在這次決定平原郡未來走向何方的會議上,這些世家的代表們也有出席,坐在文官那面的席位上。
武將中,坐在首席之上的是管小樓,然後,依次是連夜從饒陽趕回來參加會議的騰珏,諸葛德威,郭鋒,蕭萬全,大牛,這些都是原長河營的將領。
這些人中間,沒有崔安瀾和白斯文的影子,崔安瀾是高暢的影子武士,和白斯文一起負責無間的工作,出於保密需要,他們自然不可能在這樣的一個場合出現。
除了這些長河營的將領,位於武將席位上的,還有幾個原饒陽軍中的將領,高暢雖然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不過,對他們卻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
在這些人中間,並沒有什麼大將之才,他們的才能和資質不過中下而已,自然得不到高暢的重視。
然而,現在高暢還需要他們,需要他們維護那一萬人的軍心,所以,這次會議,這些饒陽系的將領也有出席。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這次會議過後,高暢就會展開全面的整軍行動。
高暢可以容忍軍中分爲各個小集團,以地域劃分的河南系,河北系,關西系,關東系,以及什麼長河系,饒陽系等等,他也允許管小樓,諸葛德威等將領在軍中擴展自己的勢力,因爲,他知道,要想在軍中完全避免小山頭主義是不可能的。不過,這必須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只要這些將領做得不過分,沒有越界,他就對他們的所作所爲視若無睹,要是這些人的所作所爲超過了他容忍的限度,他絕不會坐視不理。
這個限度就在於那些將領所率領的軍隊是否有脫離他的控制的跡象。
一句話,他可以允許這些將領爲了自己的利益明爭暗鬥,各自豎立山頭,但是,他決不允許有人在軍中的威信超過自己,即便,那支軍隊只是由那些將領自己統領的一部。
如今,那些從一開始就跟隨高暢的長河營的士卒對他的忠心自然無話可說,管小樓等人是他們的統領,在他們的心中自然甚有威信,然而,高暢卻是不同的,他在他們心中是一種非人的存在,他就是這些士卒們心目中的神。
全軍之中,這些士卒最害怕的人是雄闊海,最狂熱崇拜的人自然是高暢,要知道,高暢可是在幾千人的親眼目睹下降伏了雄闊海那樣可怕的人,並且,一路走來,他們跟隨他打了不少的勝仗,卻沒有多大的傷亡。
不過,在投降過來的饒陽軍中,高暢卻沒有這樣的威信,雖然,高暢摻了不少沙子進去,那些人都是無比崇拜他的傢伙,那些人不停地在饒陽軍中傳播着高暢文武雙全,英勇無敵的形象,不過,要想饒陽軍達到原長河營的士卒那般只要他的旗幟指向哪裡就衝到哪裡的地步,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
軍隊和政務,是現階段高暢集團的兩個中心,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在這基礎上,還有一個基本點,那就是要在平原郡的全體軍民中豎立起高暢獨一無二的領導地位。
自從有了秋長天之後,政務方面的事情能夠放下一部份了,現在,高暢把精力慢慢放在了即將到來的整軍之上。
這次會議一方面是總結過去軍政兩方面的得失,另一方面是要建立一個運轉良好的政體,說簡單點,也就是
賞,用具體的官職把給在座的這些人劃分勢力範圍,些,全是爲了完成兩個中心,和一個基本點。
高暢坐在堂上,目光在堂下諸人的臉上一一掠過,這些人中間,有好幾個利益集團,他所要做的就是平衡他們的利益得失,並且,將他們的利益緊緊地拴在自己的戰刀上,讓他們爲了各自的利益跟隨自己的鐵蹄去戰鬥。
在這個大堂上,真正完全地忠於自己毫無私心的只有站在自己身後的兩個人吧?
高暢不動聲色地轉動着自己的心思,眼神深邃如海,在他身後,站立着小山一樣的雄闊海,以及痊癒了的高懷義。
雄闊海就像是一頭猛獸,只要被人馴服了,就對自己的主人忠心不二,高懷義對他的忠心卻是從小培養的,就像現在高暢所收養的稚虎營的孤兒一樣,那種忠心由於是從小開始培養的,已經變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習慣。
其餘的這些人呢?他們的忠心是有限度的,他們或者被利誘,或者被威逼,或者爲了自己的個人目的,上了自己的這條船,然而,只要風浪稍大,自己的這條船略有顛簸,選擇下船的人恐怕不在少數吧?
這就是人心!變幻不定不就是人心的本質嗎?
“開始吧,秋先生先說。”
高暢平息了內心地波動。淡淡地說道。
秋長天清咳一聲,搖動羽扇,不管面對何種情況,他總要保持這種名士的風範,當然,在兵敗的那天晚上,他的形象遠沒有這樣瀟灑,不過。那晚上發生的事情被他選擇性的遺忘了。
對於他的這種做派,在座的人反應不一,有人欣賞,有人厭惡,欣賞他地人並不多,諸葛德威是其中一個。他知道。要想身居高位,不僅要會打仗,要多立功,多讀點書也是非常必要的,比如,現在他每天夜裡都在苦讀春秋,希望自己能成爲一個儒將,秋長天這種名士風範也就是他想擁有的。
說起來,對秋長天這副名士風範反感的卻是那些讀書人中的典範,平原郡各個世家的家主。在他們看來。秋長天不過是一個忘恩負義地小人,果然。這些小門小戶出聲的讀書人心中全然沒有忠義節操,都是有奶就是孃的角色。原來的主子屍骨未寒,就一心爲了新主子賣命。
當然,他們對自己這些真正的世家子弟此時的所作所爲選擇性的遺忘了,在他們看來,自己這樣做是有理由的,在面對邪惡勢力的時候,爲了保持家族的血脈綿延,犧牲自己地名聲。選擇暫且的屈服,不是理所當然地嗎?
秋長天不在乎那些人心中是怎樣想的。自己坐在了這裡,就有了被人在背後指責地準備,他站起身,開始就自己最近的工作侃侃而談起來。
說了一大堆政務民生方面的雜事之後,他提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最近,從渤海郡,北海郡,齊郡等地來了大量流民,他們是聽了某種流言,說是我們平原郡存有大量的糧食,並且,官府在開倉放糧,還要分發田地和種子給他們,讓他們安居樂業,故而,拖兒帶女的來到了平原郡,現在,這股流民潮還只是開頭,我們暫且還有能力收容他們,然而,時日一久,只要流言不息,更多的流民受它所惑,紛紛涌入,我擔心只以我們一郡之力,無法支撐。”
說罷,秋長天面色沉重地坐下,堂上衆人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全都沉默不語,鴉雀無聲。
這個消息事先高暢已經知道了,這的確是一個比較嚴峻地問題,不過,他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了,只是,需要一些時間,需要堂上某些人地幫助,故而,他讓秋長天把這個消息說了出來。
對於流民的大量涌入,管小樓等武將的反應並不強烈,也不覺得這有多麼可怕,像諸葛德威這樣的人還希望涌入的流民越多越好,到時候,肯定會有大量的丁壯可以收入軍中,自己統帥的人馬就會更多,何樂而不爲呢?
真正對此感到害怕的是那些世家的家主們,流民一旦涌入,如果吃不飽飯,自然就要作亂,就要衝擊他們的莊園,哄搶他們的糧食。
然而,這個時候,在高暢的威逼下,他們已經將多餘的丁壯組織成了郡兵,統一由高暢派將領指揮,要是高暢對流民坐視不理,放任不管的話,流民們一旦亂起來,在飢不擇食的情況下,肯定會向他們發起衝擊,就算有塢堡的存在,可是沒有人員守護的話,又怎麼能抵擋那些饑民的攻擊呢?
他們彷彿瞧見一把巨大的刀就豎在自己這些人的頭上,隨時都會落下來!
怎麼辦呢?
把郡兵的指揮權從高暢手中要回來,守護自家的塢堡,然而,這個只能在心裡面想想而已;向其他郡去要援兵?這個想法並不現實,高暢是絕不允許他們這樣做的,這樣做反到給了他剷除他們的藉口;不如聯合起來,將他趕下臺?以前這樣做或許還有機會,現在,只是瞧瞧城外的那一萬大軍,就知道這想法有荒唐了!
看來,只有依靠高暢了,看他接下來會提出什麼要求才會答應保護各大世家的利益吧。
顧旦,李淑,白信以及代替自己父親出席的趙夙風互相打着眼色,很快,他們就達成了某種默契,畢竟,就連膽小如鼠的趙夙風,也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他們很快就瞧清了事情的本質,有了接受高暢敲竹槓的準備。
不曉得他會提出一個什麼樣的條件,會有多苛刻呢?希望能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吧?
就在他們等待高暢就流民問題提出解決方案的時候,高暢卻雲淡風輕地將話題一轉,把這個重要的流民問題放到了一邊,擱置不理。
他轉向管小樓和諸葛德威,詳細詢問黃家莊一役的具體情況。
這讓在座的世家家主們猶如當頭捱了一悶棍,除了顧旦這個養氣功夫甚爲了得的人,依舊面不改色之外,其餘衆人心中的焦急溢於言表,然而,他們卻不敢打斷高暢的話頭,也只能在一旁乾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