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平原郡西南方向,與清河郡接壤,以黃家莊爲中延,方圓幾十裡地都是黃世仁的田產。
黃家莊是一個頗有些年頭的塢堡,原本只是一個小莊園,經過黃氏家族這一兩百年的經營,漸漸變成了現在的這般模樣。
莊園佔地足有好幾裡,分爲內院和外莊,一條綿延好幾裡的寨牆將莊園包圍起來,寨牆足有四五丈高,基石由從西嶺採來的巨石壘成,外面用泥土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看上去巍峨無比,其堅固程度比起一般小城池的城牆也不遑多讓,一條深深的壕溝像一條腰帶一樣圍繞着寨牆,溝內蓄着從一旁的河流引來的河水,循環不息,不僅是一條天然的護城河,另一方面也可以從這溝裡引水去灌溉莊稼。
圍繞內院,還有一道寨牆,那道寨牆雖然沒有外牆高大,卻全部由巨大的石塊壘成,比起外牆還要堅固一些。
內院是黃氏一族的聚居之地,非黃氏一族,或者黃家邀請的客人,外莊的人是不得入內的,這也是內院仍有一道寨牆守護的原因。
最初,張金稱率領變民軍攻打平原的時候,也曾經率軍前來攻打黃家莊,不過,能夠打下平原城的張金稱軍卻在黃家莊下碰了個頭破血流,弄得灰頭土臉,最終,落荒而逃。雖然,前來攻打黃家莊的並非是張金稱地全部主力。僅僅是他的一支偏師,黃世仁也爲本家的防守能力感到自豪。
這也是他之所以有膽量不請外援,認爲就靠自家的力量也能守住黃家莊的原因。
然而,黃世仁沉浸在數銀錢的日子裡實在是太久了,說是鼠目寸光也不爲過。張金稱的那支偏師之所以沒有能攻下黃家莊,那是因爲他們沒有補給,後勤供應嚴重不足,再加上士卒們都是一些飢餓的流民。在沒有攻城器械地情況下,自然對如此堅固的寨牆無法可想。此一時,彼一時,不能因爲黃家莊擋住了張金稱的軍隊,就認爲他們能擋住高暢軍的攻擊,特別是在高暢早就在打它的主意的情況下。
到是他地大兒子黃宏比他看得深。看得遠,一方面用流言把附近其他家族抵抗的意志鼓動起來,另一方面朝清河郡請求援兵,他的一系列的舉措無疑是正確的,然而,這些計劃能夠成功的前提在於,高暢對他們沒有留意,沒有采取及時的反應。
當黃世仁一行向自家莊園打馬狂奔的時候,另一行人驅趕坐騎超趕近路也在向黃家莊的方向一路狂奔。
半個時辰,那一行人比黃世仁他們早了半個時辰趕到了黃家莊。
在黃家莊五里地外的一個山坳裡。潛伏着一支三四千人地軍隊,這支軍隊是從饒陽方面趕來的。他們昨天晚上就來到了黃家莊外,在嚮導地帶領下。潛伏在此地。
帶兵的是諸葛德威,最初,他們接到地命令是率領饒陽駐軍的一半精銳前來平原,進行整軍,在中途,他們得到了高暢的命令,改變了行軍方向,來到了黃家莊外。與事先等候在這裡的一支百人隊匯合,然後。隨時等候他的命令。
那一行人爲首的正是管小樓,他帶來了高暢最新的命令,利用手中的令箭表明身份之後,他們隨着諸葛德威放在外圍地斥候小隊進入了諸葛德威的中軍帳。
管小樓進入諸葛德威地中軍帳後不久,早就蓄勢待發的饒陽軍就開始行動了,隨着中軍帳的命令一一傳來,他們排好隊形,從山坳裡走了出來。
殺氣騰騰的大鼓聲中,他們排着整齊的隊列,出現在黃家莊外的空地上。
當莊外出現異動的時候,黃家莊的寨門在第一時間就合了上來,吊橋也被拉了起來,看見這一幕,站在中軍裡的管小樓和諸葛德威相互望了一眼,對方的反應還是非常快的嘛!
鼓聲如悶雷一般響徹天際,笙旗之下,士卒們身上的甲冑鮮亮耀眼,頭盔上白色的帽纓迎風飄揚,出鞘的橫刀反射着雲層下滲漏下的陽光,森然奪目,長槊高舉,如同一片高聳直立的林子。
“哈!”
隨着鼓聲的節奏,士卒們齊聲喊叫,聲音直入雲霄,在曠野的上空隨風遠遠地飄散開去,守衛在寨牆上的一部份莊丁不由打了個哆嗦,只覺腳下的寨牆都在這喊聲中搖晃。
知道今天父兄要從城裡逃出來,黃天寶一直等候在外莊,他知道,父親逃回黃家莊之後,很有可能會面對高暢軍的報復,所以,一早就安排好了防務,這也是管小樓和諸葛德威所率領的軍隊一出現在莊外,寨門就立即關上,吊橋馬上拉起來的原因。
可是,父親還沒有回到家中啊!怎麼會就出現敵人了呢?看對方士卒的盔甲和武器,這可是正統的官兵纔有的裝備啊?
隨着喊聲,士卒們邁着隊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在靠近寨牆三百步左右,中軍的帥旗變換了方向,在統兵校尉的命令下,前鋒部隊停下了腳步。
士兵們沒有說話,唯有上官的命令聲短促而有力地在軍中響起,他們隨着命令變換着自己的隊形。投降高暢之後,雖然,他們還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整軍,不過,在楊義臣麾下的時候,在楊義臣嚴酷軍法的訓練下,他們已經懂得了軍令如山的道理,所以,這支軍隊本身的戰鬥力並不弱。
瞧見寨牆下殺氣凜然的軍隊,黃天寶只覺嘴巴發苦,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着,比起他的大哥黃宏來,他無疑要軟弱了許多。
這時,從步兵方陣的間隙,一匹戰馬疾風一般奔馳出來,馬上的騎士手持一面大旗,旗幟一片血紅,上面用白色字體寫着斗大的一個鄧字。
那騎士勒住馬繮,戰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騎士雙腿緊夾馬腹,在馬上坐得極穩,他將手中的那面紅旗重重往地上一擲,旗杆插進了泥地之中,紅旗迎風招展。
“問他!問
什麼人?要做什麼?”
黃天寶手扶着寨牆上的箭垛,把頭縮了回來,聲音顫顛顛的,向身旁的親信家將發佈命令。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那個家將把頭探出了寨牆,扯開嗓子高聲吼叫,他的面色並不好看,不過,他還算好一點的,瞧見下面那支殺氣騰騰的軍隊,寨牆上那些由佃戶組成的莊丁個個面如土色,他們也不是沒有打過仗,不過,像張金稱之流的變民軍哪裡有下面這支軍隊這麼精良的裝備,這麼整齊的陣型。
“放下吊橋,打開寨門,降者不殺,如若不然,破寨之後,殺無赦!”
那個騎士勒着馬繮,讓戰馬圍繞着那面紅旗徐徐踱着步子,他高聲向寨樓上喊叫,聲音高亢入雲。
這個時代,兩軍對壘,有時候要遣人罵陣,故而,每一支軍隊中總有一些大嗓門會被選出來,專門負責罵陣以及向對方喊話的任務,這個騎士便是這支饒陽軍中的頭號大嗓門。
“閣下的部隊可是王師?請問,我等犯了何罪?當得王師如此對待!”
黃天寶不再吩咐親兵喊話,而是鼓起勇氣把頭探出寨牆,顫顛顛地向下親自喊話。
“我軍乃是駐紮饒陽城的鄧有將軍的部隊,知道黃氏一族勾結反賊,引反賊軍進入平原城。以致平原郡郡守宇文醒大人爲國殉職,黃氏一族罪大惡極,故而特來討伐!”
這次,寨牆下地騎士回答了黃天寶的問話。
“大人冤枉啊!勾結反賊的是平原管家,絕非我們黃家,請大人明鑑,千萬不要上反賊的當!”
“冤枉?”
那個騎士冷冷一笑,策馬奔到寨牆下。渾然不懼牆上會射下冷箭。
“冤枉不冤枉不是用嘴可以說清的,若真是冤枉,就打開寨門,讓王師進去,我們的上官自然能夠查明真相,絕不會冤枉無辜。若是仍將大軍拒於門外,這就足有證明你們心中確實有鬼,並非我軍冤枉你等!”
怎麼辦呢?
黃天寶躊躇不安,如果真的把對方拒在門外,等於任憑對方坐實了本家的罪名,可是,要真地把對方放進來,失去了寨牆這道屏障,等於赤裸裸地袒露在對方的刀下,到時我爲魚肉。人爲刀俎。
要是這個時候大哥在就好了,就不需要自己這般苦惱了。這個時候,黃天寶居然有心思想這些不相干的東西。
“將軍大人有令。給你等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一炷香過後,若仍是冥頑不靈,到時就當反賊處理,滿門抄斬,禍及九族!”
說罷,那騎士拍馬揚蹄而去,馬尾後面漾起了一溜煙塵。
雲朵隨風飄浮。太陽從雲層後露出臉來,溫煦的春日之光明媚動人。照得人身上懶洋洋的,然而,寨牆下那支軍隊激盪地殺氣卻給這明媚的春日平添了一絲寒氣。
“投降吧?反正主家是清白的,不會有大的問題?”
“是啊!人家是官兵啊!我們打不過,要是莊子被攻破,我們一家老小都要被當反賊處理啊!”.
寨牆上的莊丁在小聲地交頭接耳,爲了保護自家的親人,面對流賊的時候,他們能夠捨生忘死,英勇作戰,但是,要他們抵抗官兵的進攻,未免有些勉爲其難。
再說,瞧見寨牆下那些殺氣騰騰全副武裝的士卒,就靠自己身上簡陋的裝備,手中生鏽地鐵刀,真能阻擋對方的進攻嗎?
況且,黃家對自己這些人又不是多好,跟隨他們反抗朝廷,沒這個必要吧!
一股灰敗地氣氛在寨牆的上空飄蕩,莊丁們地士氣蕩然無存。
不僅那些由佃戶組成莊丁沒有士氣,就連黃天寶的親信家將們也是如此,既然本方不是反賊,又有什麼必要把底下的那支軍隊拒之門外去呢?
“二公子,我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這支軍隊真的是官兵嗎?爲什麼家主和大公子今天一逃出平原城,這些人就出現了呢?他們要是真的想討伐反賊,應該兵發平原城纔是啊!爲什麼要攻打我們這個小小的塢堡呢?”
先前代替黃天寶向寨牆下喊話的家將如此說道,這個家將是黃宏特意留下來輔助黃天寶處理家中事務地,他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
“要是我們真地放這支軍隊進來,失去了寨牆的阻擋,到時,我們就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了,對方想要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那個時候,就悔之晚矣!”
說得對啊!
聽那人這樣一說,黃天寶心中也有了相同的疑問,他並不是一個蠢蛋,仔細一想,這支軍隊的所作所爲的確不合情理。
只是,光憑這道寨牆,以及這些沒有鬥志的莊丁,能夠抵擋敵人的攻擊嗎?當寨牆下的敵人說黃氏一族是反賊時,那些莊丁看自己的眼光他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該怎麼辦呢?”
他無計可施,唯有放下主子的架子,向那人討計。
“公子,我們不如這樣,這樣.
那人在黃天寶耳邊小聲地說着什麼,黃天寶臉上的神色隨着他的低語而不停變幻,待那人說完之後,他皺着眉頭說道。
“這樣行嗎?”
“也只能如此了,死馬當活馬醫,或許能有一條生路吧?”
那人的話語中也透露出一絲不肯定,黃天寶咬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向那人揮揮手,說道。
“就照你說的那樣去做,你去安排吧!”
“是,公子!”
那人躬身行了個禮,帶領十來個家將下了寨樓。
黃天寶微蹙眉頭,視線在寨牆外肅然林立的士卒方陣上掃過,移到湛藍的天空上,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