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方黑暗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斷喝。
“肉羹!”
狗子馬上接上了口令,這個口令是巡邏小隊出外巡邏時,由副將鄧平口授下來的,沒有這個口令,靠近村子之人殺無赦。
狗子知道,在那片黑暗之中,最起碼有兩把弩弓在對準自己這隊人,他的手心又出汗了,或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吧。
高暢默默地站在距離狗子五六步開外的地方,這樣,狗子手中的火把就無法映照出他的面容,他身上穿着的是官兵的制式皮甲,在來此地的途中就已穿戴在身。
狗子所屬的五人小隊,離村,回村都是五個人,然而,人員悄無聲息地發生了改變,除了狗子和狠心殺死小隊長的那位以外,其餘的三個已經換成了別的人。
高暢,高懷義和一個叫樊無病的好手喬裝打扮混進了這個五人小隊中。
前面的黑暗中,亮起了火光,一個聲音隨之響起。
“你們是哪一路兄弟?”
“丁字組第五小隊,回來換防!”
狗子朗聲答道,看見火光起來之後,他的心穩了下來,他之所以如此緊張,並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全,只是害怕由於自己的錯漏,讓統領大人的生命遭受威脅。
“進來吧!”
狗子強作鎮定,裝出很疲倦的樣子拖着步子向村內走去,高暢他們緊跟而入,這條通往村內的小路由一道簡易的木棚欄隔斷,如今,一個手拿火把的士兵站在打開的木棚欄旁,另一個士兵手持長槍站在一旁。
這兩人是明哨,狗子瞧了四周的黑暗一眼,他知道,在黑暗中還埋伏着不少的暗哨,因爲不放心宇文家的人,害怕有人來襲,這個村子的戒備非常森嚴。
五人從那兩人身邊魚貫而入,高暢走在最後,他低着頭不疾不徐地從那兩人身邊走過,神態自若,就像在沉思什麼似的。
“等一等!”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叫,狗子心一驚,手一抖,險些將手中的火把扔掉,另一隻手條件反射地放在了刀柄上。
高暢很自然地轉過了身,面朝那兩位,在他臉上,一點也看不到慌亂的表情,他表現出適當的詫異,向那兩人問道。
“什麼事?”
他的語調是標準的平原腔,這五人小隊裡全都是平原人,臨行前,他學了不少平原話,以他轉生多次的經驗,以他對語言的瞭解,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就將平原話說得字正腔圓,一聽就知道是個地道的平原人,原以爲派不上用場,只是以防萬一,沒有想到終於還是用上了。
這句話必須由他來說,因爲他走在最後,走在最前面的狗子因爲吃了一驚,沒有來得及轉過身來,再加上這種場合,由距離那兩人最遠的狗子來答話,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怪異,機警一點的人,第一時間就會察覺到不對。
聽見高暢的聲音,狗子也鎮定了下來,外出的巡邏小隊和在村內警備的士兵並不屬於一個營,雙方的人都不是很熟悉,因此,不容易露出破綻,他必須鎮定下來,不能自己嚇自己。
“你剛纔說你們是丁字組的吧?”
那個手拿火把的士兵懶洋洋地問道,在他旁邊,那個手持長槍的士兵正使勁把木棚欄合上。
“沒錯!”
高暢點了點頭,要想裝扮成某一類人,首先,你自己就要相信自己就是那一類人,對此,高暢深有體會,也的確是這樣去做的,現在的他,和一個小卒子沒有什麼不同。
“是這樣的,丁典校尉大人留了個口信,讓我告訴你們,叫你們回來之後,不用先回宿營地,伙房弄了點肉羹犒勞弟兄們,你們先去伙房吃完了之後,再回去睡覺吧!”
同樣的話說了許多遍後,不管是誰,難免都有點心煩,那個手拿火把的士兵臉上的表情明顯很不耐煩。
“多謝這位兄弟了,我們知道了!”
高暢笑着向那個士兵拱手行了個禮,那人不耐煩地揮揮手,高暢轉過身之後,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他對狗子使了個眼色,狗子心領神會,帶着他們朝伙房的方向走去。
“大人,現在怎麼辦?”
進入村子算是實現了第一步,但是要實現斬首行動,進入到鄧有居住的地方去斬殺他,還有很多道關卡,一隊外圍的小兵要進到核心地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高暢原來的打算是混進來之後,自己帶着高懷義和樊無病潛進去,他相信,以自己這些人的身手,一定能辦到。不過,當聽了守衛村落的士兵的話後,他有了別的想法。
關於鄧有這
資料他一直在蒐集,有關他的性格,愛好,習慣,資很煩雜,有的有用,有的沒有用,不管有用沒有用,他都沒有放過,沒有用的東西在某些時刻也是有用的,高暢明白這個道理。
鄧有是一個非常貪吃的人,就算是在行軍途中,只要有條件,他都要伙房弄點美食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別人都是一日兩餐,他則是一日多餐,一般情況下,他是在子時一刻按時睡覺,在這之前,必定要吃點東西才能睡着。
按常理,這個情報是沒有用的,然而,在這個時候就變得有用了!
現在是亥時三刻,鄧有進食的時間快要到了,高暢之所以改變計劃,就是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進去嗎?”
“不!我們就在這裡!”
一刻鐘之後,他們五人來到了臨時被當作伙房的一處宅院外,裡面***輝煌,隱隱傳來了歡笑之聲,在高暢的命令下,他們隱藏在了伙房對面的一處破屋裡,這屋子太破了,瀕臨倒塌,所以沒有士兵留宿在此。
“鄧有的夜宵一向都是由親兵到伙房來拿,是吧?”
狗子想了想,這個事他無法確定,不過,還是有一些印象,似乎是如此,他遲疑了一下,答道。
“大人,我不能確定,只是有印象似乎是這樣!”
同樣作爲統兵將領,高暢能夠理解鄧有,如果自己處在他那個位置上,也只會讓親兵來做這樣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樣做要安全許多。
“大人,我知道,鄧有的夜宵都是由他的親兵親自到伙房來拿,很少有例外!”
狗子的同鄉在旁邊插嘴說道,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能夠得到眼前這幾位大人的賞識,眼見出現了機會,他當然要把握了。
“你認識鄧有的親兵吧?”
這個問題他能回答,他馬上說道。
“認識一些,認不全,不過,鄧有的親兵的盔甲和我們這些士卒並不一樣,很華麗,所以,很容易分辨出來。”
高暢點點頭,然後對他說道。
“你仔細觀察伙房門口,看有沒有鄧有的親兵出現,如果,在他手裡端着食具的話,馬上告訴我!”
“是!”
那人激動地點點頭,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伙房門口,生怕眨眼之間,就錯過了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高暢的問話,那人並沒有回頭,依舊死死地盯着前方,他強忍着內心的激動,故作鎮定地說道。
“我叫金球得!”
瞧見那個叫金球得的人沒有因爲自己的問話而回頭,高暢暗暗點點頭,這是一個能做大事情的人,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受情緒的影響。
韓端嘴裡唸唸有詞地從伙房走出來,一手裡端着食盒,一手拿着火把,他心情有些不舒服,因爲伙房的原因,這份宵夜做得有些晚了,要是不能在指定的時間送到大帥那裡,免不了要受一頓臭罵,他很想狠狠地罵那些伙房的傢伙,不過,爲了不耽擱時間,他還是忍下了。
他疾步向前走去,轉入一條巷子,穿過巷子就是大帥的居所,不過,這條巷子很長,比較彎曲,地面也起伏不平,他低着頭,仔細瞧着地面,擔心踩在積雪之上被滑倒。
突然,他聽到自己的身後有一些響動,他有些狐疑地回過頭,火把一晃,並沒有瞧見什麼,巷子內除了自己空無一人。
他搖搖頭,繼續向前走,這時,從身後又傳來了響動,他繼續向前走了兩步,猛然回頭,一個黑影站在他身後。
“啊!”
他張大嘴,失聲欲呼。
耳邊響起了一縷風聲,仿似一根緊繃的弦突然斷裂之後發出的聲音,細細的,極其尖利,深深地刺透了他的耳膜。
在那一刻,他無法呼吸,叫聲還沒有竄出喉嚨就消散無形,變成了一些咯咯的聲響,這時,他的眼前一道白光掠過。
那光如此之亮,如此華麗,彷彿貫穿了他的整個人生,他癡癡地望着那道光,直到什麼也看不見。
高暢手往下一抄,在半空中抓住了從韓端手中掉落的食盒,一把森冷的短匕離開手心,銜在了嘴裡,就是這把匕首剛纔割斷了韓端的咽喉。
高暢把韓端的屍體拖進了巷子旁的一道院牆內,將他靠牆放好,接着,飛快地脫下他身上的盔甲,罩在自己身上。
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做完了這一切,然後,揀起地上的火把,在自己的身上上下照了照,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他將匕首放在食盒下,神態自若地向前走
一路上,他遇見了幾個巡邏小隊,瞧見他那身裝束,以及他手中的食盒,那些人並沒有盤問他,他很快來到了狗子所說的鄧有的臨時住所門口。
門口站着兩個親兵,高暢知道光靠這身衣甲無法混進去,親兵們之間自然是熟悉的,不容易魚目混珠。
他在黑暗處飛快地脫下親兵的盔甲,放在角落裡,自己端着食盒大踏步朝那裡走去。
“站住,幹什麼的!”
門口的親兵將手放在刀柄上,厲聲喝道。
“我是伙房的人,來幫大帥送夜宵。”
“送夜宵?韓端呢?不是他在負責這件事情嗎?”
高暢笑了笑,現在他的神態哪裡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完全就是一個十足的小卒子,他低聲下氣地說道。
“韓大人突然肚子疼,害怕大人等急了,所以叫小的送過來,免得誤事!”
守門的士兵上下打量了一番高暢,擺擺手,說道。
“進去吧!”
高暢呵呵笑了笑,低着頭端着食盒走了進去,不知道是不是守門的人不敢擅離職守,還是因爲他們疏忽了,這種情況下,應該由他們接過食盒再送進去,而不是讓不知底細的人進來,或許,他們沒有想到在戒備如此森嚴的情況下,還會有人混進來吧。
瞧着門外站着的那個親兵,瞧着那扇仍然亮着燈光的屋子,高暢深吸了一口氣,面前是最後一道關卡了。
守在門外的那個親兵應該是鄧有的心腹,雖然他所問的問題和守大門的那兩人一摸一樣,對高暢也沒有懷疑,不過,他沒有準許高暢進屋,而是接過了食盒,然後打發高暢離去。
高暢轉過身,假裝要離開,待那人轉過身,以後背對着他的時候,他旋風一般轉過身子來,藏在袖子裡的匕首露了出來,毒蛇一般朝那人的後背扎去。
那人不是平庸之輩,第一反應非常之快,他沒有閃避,而是向前猛撲,想要躲過高暢的突襲。以匕首的長度,高暢這一刀的確不能給他造成大的傷害,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高暢,高暢手中的匕首化做了一道流光,脫手而出,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後背,這一記甩手飛刀力道非常之大,在他的後背弄出了一個大洞,那人的身形搖晃着,撲在了門框上,發出了聲響。
“什麼事?”
鄧有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擡頭望向大門。
高暢從那個親兵的身邊疾風一般衝過,順手抽出了那人身上的腰刀,他猛地撞開那扇半開的門,人在空中高高躍起,依照聲音傳來的方向,雙手持刀,向一臉驚惶的鄧有劈去。
鄧有穿着一身常服,手中沒有武器,他的臉色雖然驚惶,手底下的動作卻不慢,他猛地把面前的案几舉起,向高暢扔去,人卻疾步後退,想抓住掛在牆上的長劍。
高暢的身形在空中落下,擋在他身前的案几變成兩截,掉落在地,刀光沒有任何阻滯地直劈下來,猶如一泓秋水朝鄧有流去,鄧有的手抓在了劍柄上,然而,他並沒有機會抽出長劍。
一道血痕在他的眉間綻放,宛若一道血蓮花妖異地盛開,他擡起手,手指顫顛顛地指着高暢,喉嚨咯咯作響。
隨後,他大睜着眼睛向後倒去。
高暢搶先一步,將他扶住,放在身後的榻上,這時,鮮紅的血才從他的眉間流了下來,眉間那裡就像多了一隻眼睛一般,不過,流的不是眼淚,而是流的血。
高暢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剛纔那一刀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氣,現在的感覺,就像虛脫了一般,不過,他顧不得歇息,強提精神,有條不紊地忙活着,給鄧有擺了個就像在熟睡一樣的姿勢,把分成兩截的案几拼湊起來,就像還是好好的一樣,他從令箭筒裡掏出一支准許出營的令箭,來到門外。
將那個守門的親兵拖到門後放下,掩熄了門口的火把,然後,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剛纔雖然有一些響聲,不過並不算大,並沒有驚動其他人,這也要感謝鄧有,他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吵鬧,故而守在他身邊的只有區區幾個心腹。
高暢並不奢望這些佈置能瞞多久,只要能給他爭取出村的時間就夠了,總的說來,這次斬首行動非常順利,他能想象到明天某些人知道這個消息時的表情。
他笑了笑,隨後,像一個謹小慎微的小卒子一樣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