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衆人不約而同地先是一驚,轉而喜色上臉。
中國的世家大族,自從先秦兩漢開始,傳到隋時,已經有千年。
自從三國時曹丕爲了篡漢,向着代表着地主豪強勢力的高門士族作出妥協,實行了九品中正制以後,三百多年來世家大族在中國得到了前所未有地發展,可以說漢人的世家大族纔是真正控制了整個國家的力量。
經過幾百年的發展,不斷有舊的世家沒落,消亡,而新興的世家也會經過幾代乃至幾十代的發展和競爭,最後得到鞏固,站穩腳跟。
北方已經形成了七個超級世家,被稱爲五姓七望,而太原王氏,則是王姓七望裡頂尖的一個世家大族。
太原王氏的始祖乃是春秋時周靈王的太子晉,因爲靈王昏庸,當時只有十五歲的太子晉幼年時就非常聰明,博古通今,小小年紀就以太子的身份輔佐朝政。
他眼見父王爲了治當時的洪水氾濫,準備採取堵的辦法,憂心忡忡,犯顏直諫,舉出了上古大禹治水時只堵不疏的失敗案例,結果觸怒父王,被廢爲庶人。
太子晉被貶爲庶人後不到三年,便鬱鬱而終,他在被貶爲庶人時,曾預言自己三年內要到天帝之所,甚至在幾十年後還有世人看到過他在緱山飛昇成仙。
由於太子晉犯顏直諫,爲民請命,被視爲正義的化身,更是因爲他這個預知生死,飛仙得道的本事,在民間傳說中成爲了神仙似的人物。
太子晉的兒子宗周成年後在周朝繼續任官,以司徒的身份輔佐自己的叔叔,太子晉的弟弟周景王,並在年老時辭官隱退,到晉陽(今太原)養老。
時人仍視宗周爲王室,稱他們爲王家,於是宗周改姬姓爲王姓,後世的王姓子孫都以成了仙的太子晉爲太原王氏的始祖。
太原王氏一門,歷代人才不斷,戰國時的秦國滅楚大將王翦,滅燕大將王賁,後來率北方秦軍鎮壓陳勝吳廣起義,與項羽大戰的王離,都是太原王氏正宗嫡流的祖孫三代。
王離成了秦國最後的殉道者,死於項羽之手,他的長子王元爲了避禍,舉族遷移到山東琅玡,成爲另一支後來南渡長江的名門,琅玡王氏的始祖,而次子王威,則留在了太原,繼承了太原王氏的正統。
太原王氏在王離之後最有名的人物應該就是東漢末年的司徒王允了,由於他忠心爲國,冒死誅殺了逆賊董卓,最後又死在了董卓部下的叛將手中,成爲千古忠臣。
而王氏一門也因此更加發揚光大,王允用命爲後世子孫們掙了一張幾百年的飯票,太原王氏在兩晉南北朝的數百年時間都在北朝開枝散葉,代代爲官。
到了王頒的祖父,北周青州刺史王神念時,王家舉家歸南朝,王僧辯則是王神唸的兒子。
在南樑的匈奴大將候景謀反時,王僧辯和陳霸先同時起兵勤王,卻在打敗了候景後,這對並肩戰鬥的戰友反目成仇。
陳霸先殺了王僧辯和他的幾個兒子,最後自立爲陳武帝,建立南陳,而王僧辯的另兩個兒子王頒和王頍則逃到了北周。
王華強看了一眼衆人,繼續說道:“王頒和王頍來到北周後,身懷着對陳霸先的刻骨仇恨,無一日不在想着報仇雪恨,但他在北朝全無根基。
王頒入隋後,曾任金城司馬,負責鎮壓隴西一帶的羌人起事,一年前我隨商隊去姑臧時,正好與他結識,也利用了自己走絲路的一些關係和情報幫他平叛,從此與他結交。
這王頒雖然在西北一帶當官,但每天念念不忘的就是打過長江,滅掉南陳,親手殺了陳霸先,爲父報仇。
現在陳霸先已經死去多年,他的侄孫子都當皇帝了,王頒雖然不可能親手報仇,但滅南陳之心反而更加強烈。
依我看來,這次皇上徵南陳之戰,一定會徵發天下府兵從軍。這王頒不用徵召,肯定也會盡發自己的家僕部曲,自請爲先鋒。
王氏在江南三代經營,王僧辯的不少舊部也散落民間。而且當年王僧辯被戰友攻殺,許多南人都心懷同情,
只要王頒主動請命爲先鋒,肯定能吸引不少舊部以爲內應,我們要是跟着他去建功,一定比跟着王世積來得靠譜得多。
王頒和王頍都是漢人文官,手下沒什麼強悍的將領,而大哥和三弟的騎射武藝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大家想想吧,王頒有建功立業之心,也有熟悉南朝內情的當地內應,手下又無良將,這不正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麼?”
王華師略一沉吟,說道:“二弟的意思,是要跟着這個王頒,在大軍出征前,先行渡江?”
王華強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我知道這樣做可能會有危險,但是富貴險中求,王頒現在不過是個中州的司馬,從五品官而已,根本不夠當帶兵大將的。
朝廷也不可能讓他這個文官當先鋒,所以他一定會是自已招人,先行偷渡,到了南陳後再想辦法暗中聯絡當地舊部,接應大軍。阿大,跟着王頒幹,這就是我的建議。”
房間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大家本來很高的興致在這巨大的危險面前,一下子又變得低落了,畢竟帶着私人武裝偷渡長江,萬一後援不至,這幾百人還不夠陳朝大軍塞牙縫的。
即使偷渡成功,接應了大軍過江後,朝廷是不是會認可這個功勞,也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在這難言的沉默氣氛中,最後還是王何開了口:“華強,還有沒有更穩妥的辦法?比如王頒有沒有辦法得到皇上的詔命,允許他自行募兵,甚至是先行過江呢。別弄得不好,反而坐了個圖謀不軌的罪名啊。”
王華強微微一笑,說道:“孩兒今天中午還和那王頒見過面,當時他剛好接到家裡的消息,說是皇上急召他入宮奏對。
他在一個月前剛聽到南征的風聲時就向皇上上書,獻了平南之策,還自告奮勇地表示,願意自行募兵過江,招集舊部,以爲嚮導。
皇上既然派的是使者召他入對,而不是直接派官差來抓他,就是認可了他的這個方案,以孩兒愚見,一定會給他一個開府權限,讓他去自由發揮,反正不佔用朝廷的軍餉和資源,要是能成事,可真是無本萬利的買賣了。
所以孩兒以前對他一直沒鬆口,在阿大和兄長們面前也一直沒有提及此事,既然今天跟王世積翻臉了,那跟着王頒南征,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啦。”
王何點了點頭,問道:“這麼說,我們也要對王頒提供資金上的扶持吧,你跟他談的是多少錢?”
王華強雙目炯炯:“當時孩兒還不能確定我們家是跟着王世積還是跟他合作,在臨走時答應過他,無論我們是不是會加入王世積的帳下,都會給他十萬錢以作軍資。現在王世積那裡我們去不了啦,我看我們要主動加價到十五萬錢。”
王華強此言一出,兩個兄弟都面露不忿之色,王華師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就象是給人活活地割掉一大塊肉那麼心疼,而年紀最小的王華偉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十五萬,這麼多啊!”
王何閉目沉思了一下,睜開眼,搖了搖頭,一下子坐直了身,雙眼神光一現,整個人也從剛纔那病懨懨的樣子變得有了精氣神:“十五萬太少了,加到三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