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書友凡人修仙傳迷2013的月票支持。
如果是換了以前,楊玄感聽到這話後肯定會大驚失色,可是上次與王世充在姑臧的一番深談後,他已經明白了楊堅的這種制衡之術,所以倒也不奇怪,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長孫晟繼續道:“所以我忠的不是太子,也不是楊勇,而是皇上,思前想後,是皇上這二十年來一直提拔我,支持我,雖然出手沒有晉王那麼大方,但始終支持我對突厥的行動,並不帶有功利性和目的。就是這次皇上去仁壽宮以前,還不忘了把大興的防務交給了我,這種知遇之恩,我能不報嗎?”
楊玄感突然笑了起來:“長孫將軍,你報皇上的恩情不需要和我們起衝突啊,換防確實是太子下的令,可這也是爲了防止楊勇一黨拼死一搏的舉動而已,並不會不利於皇上的。你也看到了皇上那個樣子,還能再拖幾天?太子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擔上弒父的罵名做這種事嗎?”
“皇上如果歸天,這皇位自然而然地落到太子手上,皇上在時,爲了保自己的皇位無虞,這才需要留着楊勇以牽制太子,而要是皇上不在了,太子登了位,還可能這樣保留一個楊勇跟自己做對嗎?長孫將軍這麼聰明的人,不會想不到這點吧。”
長孫晟沉聲道:“如果只是投靠太子,那我早就跟他有十幾年交情了,還用得着改換門庭嗎。現在我效忠的是皇上,等太子正式登基爲皇了,我自然會轉向他效忠,所以現在我要做的就是盡好自己的本份,不用多想其他。你們也說了這是太子的命令,而不是皇上的命令,那我現在就沒法幫助你們二位了。”
楊玄感沒想到說了這麼多,長孫晟還是不肯放過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陣泄氣。
李密突然走了過來。笑道:“將軍,你恐怕不是在效忠皇上,而是在觀望吧。”
長孫晟的臉色一變:“李密,你什麼意思!?”
李密看了一眼楊玄感,楊玄感強忍着自己的好奇心,走到了帳門處當起了看守,耳朵卻豎得高高的。聽着李密那抑揚頓挫的聲音:“長孫將軍,你現在是不是在等着皇上派人送來密旨。諸如馬上放出楊勇之類的?”
長孫晟神情冷峻而嚴肅,眼珠子在不停地轉,雙手握成了拳頭,似乎內心在作劇烈的鬥爭與抉擇。
李密知道這回讓自己猜對了,心中暗喜,聲音卻在平緩中多了一份逼人的銳氣:“我們進來都已經一個時辰了,而仁壽宮那裡沒有任何的消息過來,按說如果那裡真的發生什麼事情,皇上想要有所動作的話。這會兒早應該有人過來,直接用你所說的那個和皇上之間的暗號來通知你了,可是爲何這麼久都沒人來?”
長孫晟臉上的肌肉在跳動着,那兩道刀疤這時候也跟蜈蚣一樣扭來扭去。
李密的聲音繼續冷冷地響起:“長孫將軍,你一早就看出我們的詔書不是皇上所寫,但你根本沒有在第一時間下令把我們拿下,而是跟我們說了這麼多。你長孫將軍可不會突然對着我們兩個小輩,忍耐不住自己說故事的衝動,唯一的解釋就是,你現在在觀望,在猶豫!”
“你不想背叛皇上,不想讓別人做對皇上不利的事。但你同樣也不想爲此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妻兒老小。你如果拿下我們或者殺了我們,就是徹底和太子翻了臉,如果太子登基,你就會是第一個被滅門的。”
長孫晟大吼一聲:“別說了!”他的一張黑臉已經脹得通紅,整個人都在微微地發抖。
李密微微一笑:“不,今天晚輩一定要爲將軍分析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以免將軍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沒有百年身。到時候長孫將軍的一世英名包括你們長孫家族都在你手上斷送,你就不害怕嗎?”
長孫晟聽到這裡時反而稍微地冷靜了一點,不象剛纔那樣激動了,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沉聲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李密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正一動不動地盯着此處的楊玄感,神情變得有些落寞起來,他嘆了口氣,道:“不爲別的,只因爲你是我大哥崇拜的英雄。”
李密轉過了頭,看着長孫晟充滿了驚愕的雙眼,正色道:“也是我李密崇拜的英雄。”
長孫晟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李密,你是在笑話本將嗎?剛纔跟你們說了這麼多,恐怕在你們眼裡,我長孫晟只不過是個異想天開,心胸狹窄,賣主求榮的小人吧。你們還會崇拜我?”
楊玄感的聲音迅速地響起:“不是的,在玄感心裡,聽了剛纔將軍的一席話,對您的尊敬與崇拜更勝往昔,因爲您離開太子不是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而是爲了我們的子孫後代着想,境界與那宇文述,甚至和太子都不可同日而語。”
李密點了點頭:“這也是晚輩的想法。來此之前,晚輩只認爲將軍雖對本朝有大功,但手段實在是見不得光,加之三心二意改換門庭,確實算不上英雄。”
“但今日一見,長孫將軍胸懷日月,情繫蒼生,對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實在讓人佩服。無論這次的事情最後結局如何,在李密的心中,長孫將軍都是當之無愧的大英雄。”
長孫晟的眼圈有點發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說道:“好吧,我信你們這回,不過李密,你現在還沒有說動我跟你們合作,你剛纔說爲我打算,要幫我,我想聽聽爲啥跟你們合作纔是幫自己?”
李密笑了笑,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將軍應該多少也能明白,只是不願意說或者不想去面對。這第一嘛,將軍若是現在下令在此動手,拿下我們二人,成算幾何?”
長孫晟聽到這話,一下子樂了起來。笑道:“李密,我還以爲你能有何高論呢,這樣一說實在讓我有點失望啊。這是本將的帥帳,我要拿下你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軍令如山這四個字,你可以問問你的大哥楊玄感。”
李密搖了搖頭:“你是可以下令,可你的手下會不會聽你就是兩回事了。你說我們兩個圖謀不軌。但我們有皇上正式的詔書在手,你可能和皇上有過約定。要憑信物或者詔書上作些記號才認,可是普通的兵士們會知道這個約定嗎?”
長孫晟冷笑一聲,道:“剛纔的那些刀斧手,全是跟隨我多年的親信衛士,有些人你們應該能看出,乃是我在草原上收服的突厥勇士,我就是下令讓他們砍了他的親孃,他們的眼睛也不會眨一下的,不會管什麼聖旨啊詔書啊。你們想試試麼?”
李密“嘿嘿”一笑:“我李密武藝不高,書生一個,也許逃不過此劫,但我大哥神功蓋世,英雄無敵,長孫將軍你是知道的,就靠你這數百親兵。能拿下他嗎?”
長孫晟沉默不語,他知道楊玄感有這個本事。
李密繼續道:“到時候我大哥可以先劫持將軍你,逼你下令親兵們放下武器,如果此計不成,他要脫身也非難事,即使在這軍營中。只要亮明瞭這皇上的詔書,宣稱你長孫將軍意圖謀反,你看看到時候這些番上的府兵和各郡的郎將們會站在誰一邊。”
長孫晟面沉如水,一言不發,鷹一樣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李密的嘴。
楊玄感突然明白了這是李密以這種方式告訴自己萬一撕破臉動起兵來該如何做,他自己入得這帳時也想過無數處突發情況和應對,只想着奪路而逃。卻遠遠不如李密的辦法來得好,心中不由得一下子佩服起自己這義弟的機智與沉穩起來。
李密繼續道:“這第二,就算將軍有本事鎮得住這裡,那我大哥也有本事殺出重圍衝出去,到時候如果大哥無論是入城還是回仁壽宮請太子親臨,都不是太難的事,一旦進了東宮,將軍有信心靠這些番上的府兵部隊去和五千驍果精銳對抗嗎?”
長孫晟冷冷地道:“繼續說。”
李密微微一笑:“就算將軍佈置周密,把我們二人扣下或者殺死,又能如何,帶着這五萬大軍去仁壽宮逼宮?”
“那到時候造反的可是你長孫晟了。如果你的判斷失誤,皇上和太子間沒出什麼事情,那到時候你怎麼向皇上或者是太子解釋此事?扣押或者殺害傳詔的使者,皇上如果不殺你,就必須廢了太子,你覺得這種可能有多少?”
長孫晟頹然地坐在了帥椅中,手託着下巴,無言以對。
李密趁火打劫,上前兩步,直視着長孫晟,繼續道:“就算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成爲可能,皇上爲了你長孫將軍而廢了太子,而太子乖乖地束手就擒,不作任何反抗地把大位讓給楊勇,你長孫晟就因此得到楊勇的青睞,以後成爲他的左右手了?”
“長孫將軍,你應該最清楚作爲主君,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你叛了別人一次,就會叛第二次。你先事楊廣,再事楊勇,未來非但不可能成爲他的心腹和重臣,反而會被他所忌諱,肯定會下手除去。”
長孫晟點了點頭:“不錯,是有這種可能,但即使是這樣,我寧可死了,也不能讓宇文述這種人在突厥亂來。我死不要緊,他要是把突厥重新弄成北方的狼,那我們的子子孫孫,千秋萬代都要受苦了。”
楊玄感突然道:“長孫將軍,你很瞭解宇文家現在在突厥做的事情?如果宇文述只是扶持那三個王子,爲何又要說對本朝子孫後代不利?”
長孫晟輕輕嘆了口氣:“賢侄有所不知啊,這草原之上,部落林立,想要一統大漠南北絕非易事,任何一個靠了自己的本事統一草原的人,我們漢人這裡的所有權謀手段都肯定都是樣樣精通,這些北方餓狼本不讀書,不知禮義廉恥,行事毫無顧忌。”長孫晟對楊玄感的態度有所改變,連稱呼也變回了賢侄。
“我們漢人自幼讀書,知道古今興替,知道兵法權謀,智力上本是勝過普通的草原蠻族,但是統一大漠的過程本身就是最好的實踐過程。誰要是能戰勝自己的兄弟、子侄、甚至是父親,成爲草原上的雄鷹,那漢人的惡夢也就來了。”
“啓民可汗本性仁厚,也可以說是懦弱無能,偏偏生出三個狼一樣的兒子,這三人無論是抱成團聯起手,還是兄弟間一決高下弄出個最後的倖存者。對我朝的威脅都會遠遠超過現在的這個啓民可汗。”
“他們現在的勢力還不夠強,還要夾着尾巴做人。不敢動作太大,只能半打半拉地吞併和收編一些周圍的小部落,如果沒有人對他們進行強有力的扶持,他們的大半生也許都會浪費在草原上的廝殺與爭奪戰,並沒有時間和精力把目標對着我們。”
“你們知道,現在啓民可汗不敢回漠北的王庭,一直呆在大利城,這樣他固然管不上漠北的部落,但另一方面其他人也不敢超過大漠來漠南找他的麻煩。這本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可以趁機在漠南筑城開荒,變草原爲農田。”
“這樣即使等到漠北決出一個勝利者,再想染指漠南也不容易了,即使一時打了下來,那裡也沒了草原,他們根本無法繼續立足,這樣我朝以長城爲標誌的防禦線就可以不斷前推。用不了幾十年,至少就能推進到大漠一帶。”
楊玄感這時也顧不上看守帳門了,直接走了過來,問道:“那爲何將軍不去向皇上明言,讓他下令進行這項利在千秋的壯舉呢?”
長孫晟搖了搖頭:“皇上仁厚,爲人也有些小氣。輕易不願意使用民力,你看他給自己修個仁壽宮都覺得太豪華,差點爲此免了你父親的官,更不用說漠南建幾十個城這樣的浩大工程了。上次建的那個大利城,方圓不過數裡,還沒有移民實邊屯田,他已經很不高興了。更不用說這麼大的手筆。”
“我不是沒向皇上進過言,可他總是說天下初定,人心思穩,他要學漢朝的文景皇帝,爲子孫後代多攢下錢糧,征伐四方的事情交給後人來做。”
楊玄感點了點頭,他清楚楊堅確實是這樣的人。
長孫晟繼續道:“可是就是這樣,宇文述也要折騰,他也想學我的辦法,讓那草原之上互相攻殺,還跟太子說什麼這就是我的以胡制胡的辦法,沒有什麼不對之處。”
楊玄感笑了起來:“是啊,其實我也一直覺得宇文述雖然存心不良,想要搶長孫將軍的功勞和事業,但所說的並沒有什麼不對啊,您當初不也是這樣挑動沙鉢略、達頭、阿波、突利這四個可汗互相攻殺,以求得北境十餘年的平安嗎?”
長孫晟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完全不一樣。他們那四個,除了突利的實力稍弱外,其他三個都擁有着幾十萬的兵力,數以十萬帳計的戶數,個個兵強馬壯,勢均力敵。”
“沙鉢略和達頭是東西突厥的可汗,阿波不但是猛將,更是前任東—突厥可汗的兒子,是被沙鉢略趁他年幼時搶了汗位的,因爲這個原因,阿波在草原上也有衆多的同情者和支持者。”
“所以他們三個如果開戰,草原上一時半會兒決不出勝負,這仗從開皇三年打到了開皇十九年,沙鉢略可汗和阿波可汗死了以後,他們的兒孫子侄還在打,就是因爲他們的實力相差不多,能一直持續下來。”
“但現在這三位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他們之間可以先合作,再兄終弟及,就算是撕破了臉刀兵相見,也很快就能分出勝負,因爲他們手上的實力都不強,打起來不會持續很多年,而勝利者不僅可以得到整個草原,更能收復草原上的人心。”
“最要命的一點是,這三個王子都恨透了我們大隋,無論是合作還是決出最後的勝利者,肯定會把目標指向我們大隋,宇文述以爲他可以象我一樣養個貓玩玩,卻不知他在玩的是三隻吃人的猛虎,而且早就想吃他身上的肉了。”
“這種情況下,他去給人錢,給人糧,甚至給人生鐵,助這三人實力迅速發展壯大,我看他們最後不但不會互相開戰,反而會勾結在一起,只等啓民可汗一死,就會對我朝發動攻擊。”
楊玄感想起了宇文述派自己的兩個兒子到朔方去做生鐵交易的事情,心中一動,說道:“長孫將軍何以肯定他們會去做這生鐵交易?”
長孫晟微微一笑:“你可別忘了,我在草原上多年來佈下的消息網,現在還是有不少人肯爲我所用的,這生鐵交易的事情雖然隱秘,但也不是無跡可循,我已經查到了一些他們做此交易的蛛絲馬跡。更何況我剛纔已經說了,他們第一次進行交易的時候,就是我兒長孫無憲牽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