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沒料到這高表仁纖細文弱的外表下,竟如此強硬,他心中的無名火“騰”地一下冒起,手上又加了三分力,高表仁的臉一下子從豬肝色變得通紅,再也說不出話來。
李密一見形勢不對,怕出了人命,連忙奔了過來,拉住楊玄感的胳膊道:“楊兄,適可而止吧,越國公肯定也不希望你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
楊玄感剛纔真的動了殺機,李密的話如同一瓢涼水當頭澆下,他一下子清醒了,手鬆了開來。
高表仁就像一團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大口大口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那個名叫柴孝和的清秀家丁不知道從哪裡跑了過來,幫他主子撫着背順氣。
高表仁正找不到出氣筒,一腳就把他蹬到一邊,指着他罵道:“沒用的奴才,場子都看不住,看到你就來氣,滾遠點!
楊玄感看着狼狽不堪的高表仁,狠狠地說道:“今天我本不想打你,畢竟我冒犯了郡主,算是有錯在先,賠個禮也是應該。可你不該辱及我父親!他老人家費力爲大隋打下江山,還要受你這小子的奚落!?”
“別說是你,就連你岳父也沒資格說他!你給我聽好了,以後再敢罵我爹,別說有郡主護着你,就是皇上保你,我也照樣打到你認錯爲止!”
楊玄感說完,拉着李密一起昂首向外走去。高表仁的叱喝聲突然在他的身後炸起:“姓楊的,你以爲你爹是什麼好東西!?你不許我罵他,我偏罵。你又能怎麼地!?”
楊玄感猛地一轉身。眼中兇光大盛:“我警告過你了。你還敢亂說?!”
高表仁毫不示弱,騰地一下子跳了起來,歪着腦袋,雙手叉着腰:“亂說?我可從來不冤枉人。你爹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吧?前年想討好皇上,自告奮勇去修那仁壽宮,爲了趕工期害死上萬役夫。後來你爹怕皇上視察時追查此事,一把火把這些死人燒得屍骨無存,做這事當心遭報應啊!哈哈哈哈!”
楊玄感鬚眉皆張。剛纔已經凝固住不再流淌的鼻血也一下子又噴了出來,他怒吼着想衝上前去,揍得這該死的高表仁滿地找牙,卻被那些壯漢如銅牆鐵壁一般攔住。
高表仁尖細的聲音再度從人牆後響起:“你小子真不知道此事?回去問問你爹好了,他若不認你就去問你娘!當時皇上得知了此事,本來龍顏大怒,要追究你爹的罪責。”
“後來還是你娘出面,找到了獨孤皇后求情,此事才作罷。哼,還說我靠郡主護着。我看倒是你爹要靠女人來保官位纔是!”
楊玄感的眼睛快要瞪出血來,大吼一聲:“放屁!”
他狂暴地想要推開面前的一排壯漢。雙手卻被人按住,發不出力,急火攻心下,他的肋部疼痛加劇,“哇”地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頓時人事不省,又一次暈了過去。
王華強本來看到楊玄感搞定了高表仁,轉身欲走時還鬆了一口氣,可沒想到居然還會有這樣的變故,急得幾乎要跑了出來,無論如何,要是在這裡鬧出人命,自己的前途也肯定完蛋了,楊素不整死自己纔怪。
就當王華強的腿剛剛邁出小棚子的時候,門口那裡傳來一陣響動,幾十名精悍強壯的黑衣健僕匆匆奔了進來,而楊素身穿深紫色的正一品朝服(他此時是上柱國,國公,雖然尚書右僕射是從二品,但可以穿正一品朝服),面沉似水,走在這些人的最前面,健步如飛。
雄闊海等人一看是楊素到了,一個個嚇得象老鼠見了貓,連忙跪倒在地,恭聲道:“參見越國公。”
高表仁和大寧郡主料不到楊素到來,都嚇傻了,雙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楊素看了暈倒在李密懷中的楊玄感一眼,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之色,他正了正衣冠,推金山,倒玉柱,一撩衣服的前擺,跪倒在地,對着大寧郡主行了個叩首禮:“臣越國公,上柱國,尚書右僕射楊素,參見大寧郡主與郡馬殿下,郡主金安。”
高表仁頭上的冷汗直冒,在楊玄感面前他罵起楊素來全無顧忌,可楊素現在親臨,即使是跪在自己面前,但那冷冷的話語聲中帶來的強烈殺意卻讓他不寒而慄,他忙不迭地扶起楊素:“越國公快快請起,折煞晚輩了。”
楊素就勢長身而起,對着高表仁正色道:“郡馬此言差矣,你是郡馬,按大隋法制,在你面前老夫也必須行禮纔是,犬子有欠管教,冒犯了郡馬,是老夫教子不嚴,現在還請郡馬給老夫一個面子,讓老夫把犬子領回,重重責罰,改天一定上門向郡馬和郡主賠罪,如何?”
楊素的話說得很客氣,但是語調卻是冷冷的,全無那種道歉賠罪的意思,那種爲將帥多年的氣場不是蓋得,高表仁在他面前給壓迫得連舌頭都彷彿打了結,腦子都不太好使了,只是連聲地說道:“一切聽憑越國公吩咐。”
王華強一看到楊素到來,連忙又躲回了棚子裡的角落中,楊素的憤怒和殺氣即使隔了這麼遠,他都能很清楚地感受到,現在地上躺的是自己的嫡子,如果不是高表仁還有個郡馬身份,只怕楊素早就把他暴打一頓了。
楊素轉過頭來,對着一直跟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透一口的劉管事說道:“你就是這射箭場的管事嗎?老夫聽說這射箭場是儀同將軍王華強所開的,可否屬實?”
劉管事賠着笑臉,頭點得象小雞啄米似的:“正是我們東家開的射箭場,就是爲了給大興城內外的武將子弟們開的,讓大家有個跑馬射箭,鍛鍊武藝的地方。越國公也認識我們東家嗎?”
楊素的聲音不高,但隱隱地透出一絲殺氣:“何止是認識,當年老夫南征時,你們家的東家曾在我帳下效過力,他現在人在哪裡?”
劉管事連忙說道:“我家東家昨天有緊急生意離開大興了,現在不在這裡。”
楊素“嘿嘿”一笑:“不在大興是吧,那我就只好拿你這管事是問了。來人,給我把此人拿下!”
楊素身後幾個護衛紛紛搶上前,把劉管事直接按住了胳膊,壓倒在地,劉管事嚇得臉色都白了,叫道:“越國公,小人何罪?”
楊素冷冷地說道:“何罪?你開這射箭場,沒有起碼的安全保衛嗎?郡馬和世子是年輕人,在這裡一時衝突,我們做長輩的回去後自然會責罰,可你是這裡的管事,看到出了事不上去勸解,只會躲到一邊,不抓你抓誰?”
劉管事哭喪着臉,說道:“越國公,不是小人不想上前勸解,實在是小人地位低微,世子和郡馬都是金枝玉葉,而且世子叫了小人滾遠點,小人哪還敢上前啊,這才急着派人去請你老人家的。”
楊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震得劉管事的耳膜一陣鼓盪,笑畢,楊素神目如電,眼中凌厲的殺機一閃而過:“劉管事,你剛纔也說了,來這裡的多是公卿貴族,朝中將官或者是他們的子弟,個個都比你有權勢有地位,要是他們都在這裡鬧事,你是不是都沒辦法管?
要是你連自己地盤的保安都做不到,那還開什麼射箭場!來人,給我把此人押回去,交大興令發落,還有,通告這射箭場的東家王華強,傳喚他速速去大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