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強一時間沒有說話,他想到了在這個時代的學術環境,穿越之後他才明白,隋朝這時候還是沒有科舉制度的,做官完全是要靠拼爹,襲承了三國以來的九品中正制度,由地方上的名門望族推薦州縣裡的長史,司馬,縣尉之類的官員,而州刺史則是由朝廷派員擔任,如此一來,由中央委派的官和代表着地方利益的吏就初步形成了分離。
象李密這樣的高級世家子弟,成年之後(文帝時期二十歲男子成丁,行冠禮)往往會被選拔入宮擔任宿衛,替皇家站崗放哨,比如唐國公李淵,級別比李靖稍稍高一點,身爲國公,就進了專門負責皇宮守衛的左翊衛,擔任了八品的宿衛官,站了十年崗之後,被外放到下州直接當了四品的刺史。
至於蒲山郡公李密,應該也是年滿二十以後就要走這條路,在他正式走上仕官之路前,雲遊天下,結交名士,是當下不少世家子弟的流行做法。
但有些漢人世家的子弟,不象這些關隴軍事貴族那樣,自幼讓子弟習武射獵,或者是象李密這樣體質羸弱,無法騎射,所以除了入宮站崗外,他們還有另一條上升通道,就是進太學和國子監。
自從漢武帝接受了大儒董仲舒的建議,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後,也相應地設立了太學和國子監,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最早的太學設博士五人,博士弟子五十人,以講五經明義爲主。一直到了西漢末的王莽時。太學的規模前所未有地擴大。博士弟子高達一萬多人,這些博士弟子還可以在地方官職出現空缺時入選補官,可見此時的太學已經不僅僅是個學術機構了,而成爲職業官僚的預備隊。
東漢一代,太學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漢光武帝劉秀在洛陽城外新建了太學,歷經幾任皇帝,數十萬民伕的不斷擴建。漢末時的太學規模擴展到了二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餘室,所招收的太學生數目達到三萬餘人。
和後世的大學生們一樣,太學生由年輕人構成,懷有着對社會不公,政治黑暗的天生憤慨和理想主義,東漢時期的太學生也多次聚集議論時政,甚至上街遊-行,在漢末的黨錮之禍裡起了重要作用,也正因此。太學一度被東漢皇帝廢棄。
到了三國時期,戰亂不休。洛陽殘破不堪,直到曹丕代漢後,才恢復了太學,當時只有博士十九人,一直到魏明帝曹睿時才恢復到了千餘人的規模。依漢制實行五經策試,考試通過後可以擔任一些低級文官職務,如掌固,太子舍人,郎中等。
西晉建立後,承繼了魏以來的九品中正制,在太學制度上也相應地作了重大改變,分設國子學與太學,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入國子學,通過考試者可以直接候補任官,而太學則成爲普通士子們的求學場所,畢業後不包分配,如此一來,等於斷了普通士人們學而優則仕的路子,導致幾年後,太學僅存博士而無生員。
五胡亂華乃至南北朝時期,南方的東晉和南朝繼承了晉朝的制度,繼續國子學與太學分離,國子學成爲官二代青訓營,出來後直接進入體制內。
而北方的胡人統治者們則爲了寵絡漢人的世家大族,也設了太學,郡國學等,國學只限於漢人公卿大臣的子弟就讀並做官,郡國學則讓地方豪強和次等世族的子弟們能在州郡爲吏,以便繼續維護其家族的地位。
這就形成了北朝所特殊的“潑墨漢家子,走馬鮮卑兒”的政治格局,胡人負責當兵打仗,漢人世家與地主的子弟們擔任文官,而種地納稅的任務則交給普通的漢人農民。
隋朝建立以來,也效仿北朝的制度,在大興設有國子學,太學,四門小學,進國子學需要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弟,五品以上的官員子弟進太學,四門小學則面向七品官員的子弟,根據其父親的官職,畢業安排七品到九品不等的官職。
而其他低等官員及庶人子弟則還可以進律學,書學,和算學,分別學習律法,文字和算術這三門專業技能,只是不象前面的那三個官家子弟學校一樣包分配。
不過,有了這個正規的畢業文憑,起碼到州縣裡混個吏員還是不成問題的,王華強的父親王何,當年就是打算盤打得好,在北周時混了個算學生畢業,才最後做到了下州長史。
王華強想到這裡,笑了笑:“我看那李密身體文弱,是個標準的讀書人,這輩子不太可能征戰沙場,衝鋒陷陣,他八成是沒法進宮裡當衛士,走標準的軍功貴族的路線,以後很可能是進國子學,畢業後做文官,所以早點結交身爲天下大儒的包愷,在清流士人們中間混一個好名聲,這也是個很好的選擇啊。”
“這些讀書人並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這個國子學設立的目的就是爲了給天下的讀書人們提供一個做官的道路罷了,自從晉朝以來,國子學更是成了專門給達官貴人的子弟們保送到官場,接替他們父親留下官職的機構,所以這些學校的博士們,也不可能只治學,不談錢。”
“那個包愷不是窮嗎?他老家在東海,來大興都沒錢在城裡租房子住,我就花筆錢給他贊助他一下,讓他在城外能買下一個大莊園,也花不了多少錢,最多就二三十萬吧,然後供他開館授徒,這些讀書人,就是想混個名聲,弟子越多,他的名聲越響,不僅是當世大儒,說不定還能載入史冊,名垂千古呢。”
安遂玉一聽要花錢,本能地皺了皺眉頭:“行滿,是不是再好好想想?二三十萬錢也不是小數目了,足以僱傭四五百個夥計一年呢,拿這個去討好那個教書匠,且不說他會不會接受,就算他接受了,又能帶給我們什麼好處呢?你要知道,你開這個極樂山莊的事情遲早會讓他知道的,到時候沒準他還會嫌這錢來得髒呢。”
王華強微微一笑:“如果我不直接找包愷,而是讓李密去花這錢呢?”
安遂玉吃驚地張大了眼睛:“行滿,你腦子沒有壞掉吧,這是爲他人做嫁衣,包愷不會感你的恩,而李密也未必會承你的情,據我所知,他並不缺錢。”
王華強點了點頭:“不錯,李密有一張很龐大的情報網,他當然不可能缺錢,但我需要用這件事向他表示,我王華強不止是個商人,更不是個普通的胡人武夫,而是一個尊重知識,想要結交漢人士子大儒的人,是願意和這些世家大族,乃至文壇領袖們結交的,這對我以後的發展,肯定會有好處。”
安遂玉沉默了一會兒,眼神中光芒閃爍,顯然是在思考,過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可是如果那李密不想帶你進入這個漢人士子圈子,要麼不收你的錢,要麼收了錢後不提是你出的錢,那還不是把這錢打了水漂了嗎?行滿,不是我小氣,我只是覺得現在我們還沒有到揮霍的時候,葡萄酒生意賺不了多久的錢了,你也知道的,還有……”
王華強擺了擺手,打斷了安遂玉的話:“阿玉,錢不一定能帶來權勢,但權勢可以讓我們這樣的人一夜之間就一貧如洗,以前你們兄妹在突厥和西域富可敵國,可現在呢?所以我只有想辦法用錢砸開一條進入朝堂的通道,我不能在高熲這棵樹上吊死,只有通過李密和楊玄感來想辦法搭上楊素這條線,這才能保平安。”
安遂玉的嬌軀猛地一抖,失聲道:“你想投靠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