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自己武將出身,並不懂土木宮殿的營建,而他的侄女婿封倫擅長土木工程,又是楊素的自家親戚,這種事當然找他來幫忙,可想不到楊堅雖然下旨建築這仁壽宮,其所在卻是在高山深谷之間,施工難度極大,非十年以上不能建成。
獨孤皇后久居宮中,哪知這日曬雨淋,削山平谷的不易?她只知道楊素領了朝廷所撥的鉅款,結果一年下來卻連個地基也沒打好。
從第二年開始,她便幾次三番地召楊素入宮詢問工程進度,甚至還說聽到有人進言說楊素貪墨了工程款,才導致進展緩慢。
楊素一生樹敵無數,眼熱他這位置的人也不知凡幾,幾十年來在官場上一直遭遇着明槍暗箭,只是這一次,是皇后對他的信任出了問題,怪他辦事不力。而且就在此時,由於酷暑,役夫中疫病橫行,更有不少役夫趁機逃亡。
楊素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將一些病死的屍體焚燒以阻止疫情的傳播,後來封倫又說屍體可以用來填平山谷,上面堆上土石,這樣一舉三得,既處理了屍體,又平了山谷加快了進度,還能嚇阻那些不知情的役夫,使其不敢再逃亡,拼命施工。
最後用了這種辦法,仁壽宮在兩年多一點的時間就峻工了,靠得富麗堂皇,可這雄偉的宮殿的背後,是上萬役夫的累累白骨。
事後楊堅派了高熲去驗收,他一看在兩年內這宮殿就蓋得如此奢華,心知必是楊素濫用民力所致。又查清了楊素趕工埋屍的事情。回去後就如實稟告給楊堅。
楊堅有了個先入爲主的壞印象。第二天便親自視察,發現確如高熲所言,當時就龍顏大怒,大罵楊素害他結怨天下,甚至氣得當場一腳把一塊大石頭踢下了山谷,傷到了腳趾還不自知。這次楊堅是動了真怒,甚至比那次楊堅戲言要當皇帝被他聽到後還要生氣。
楊素當時給嚇得五內俱焚,心知觸怒天顏。必會禍及全族,都準備一死以謝天下。虧得封倫給他出了個主意,說皇上雖怒,但皇后卻一定會滿意,讓楊素連夜求見皇后,請她向皇上求情。
結果獨孤皇后連夜吹了枕頭風,好不容易做通了楊堅的工作,在第二天的朝會上還跟着楊堅一起上殿,提到此事時主動說楊素看他夫妻二人年老,不辭辛勞親自爲他們蓋了一座宮殿以安度晚年。忠心可嘉,總算是把這事給應付了過去。
王華強聽完這件事後。長出一口氣:“幸虧獨孤皇后力挺了越國公,不然皇上龍顏震怒,可是翻臉不認人的啊,前兩年尚書右僕射蘇威被免官的時候,誰又能想得到皇上是說免就免呢。”
王華強說的是兩年前相位的更迭,作爲尚書右僕射的蘇威,隨着官職的提高,野心和胃口也變得越來越大,雖然他沒有蠢到直接挑戰作爲帝國首輔的高熲,但開始利用自己尚書右僕射,負責官員的提拔與考覈的權限,開始大肆結黨營私,在朝中遍佈自己的門生黨羽。
蘇威給自己一個人就身兼了五個要職,而給自己的兒子蘇夔也加了一個國子家博士的職務,開皇十二年的時候,朝廷上討論禮樂之事,蘇夔的上司,資深國子監博士何妥與蘇夔意見相左,蘇夔在國子監內侃侃而談,弄得何妥下不來臺,最後氣得要禮部的官員們表態,究竟是誰說得有理。
很自然,一個學術問題變成了官場上的站隊問題,何妥雖然是學富五車的資深老學究了(他居然還是個西域胡人),但由於一直以來無權無勢,因爲那些禮部官員們全都一邊倒地說蘇夔有理,氣得何妥幾乎當場暈倒,大罵說自己七十年的經歷,居然還不如一個三十歲小子。
何妥回去後越想越氣,公知範兒大暴發,乾脆上書楊堅,說蘇威結黨營私,而被他舉薦和提拔過的人就趨炎附勢,他奏劾蘇威與禮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人結爲朋黨,臺省中都喊王弘爲太子,稱李同和爲叔父,說二人就像蘇威家的子弟。
楊堅也沒料到蘇威玩得這麼過火,下令徹查,結果不僅何妥舉報的事情件件屬實,還查出蘇威靠不正當的手段任用他的叔父的兒子,也就是自己的堂弟蘇徹、蘇肅等爲官。另外,國子學聘請黎陽人王孝逸爲書學博士,蘇威卻讓盧愷將王孝逸安排到他的尚書府任參軍。
案件真相大白後,楊堅在大朝會上要蘇威當衆背誦<>中的,謝晦是劉宋時的託孤大臣,也是著名的結黨營私,最後發動叛亂的禍國奸臣,蘇威在背誦這段時汗如雨下,幾乎暈倒,楊堅在朝上當着百官的面免去了蘇威的官職,回家閒居,而楊素則接替了他的尚書右僕射的職務,成了帝國副相。
皇甫偲笑道:“對了,我這裡有個小道消息,應該**不離十,蘇威可能要復出了。”
王頍“咦”了一聲:“此話當真?”
韓世諤點了點頭:“這個事情我也聽說了,皇上最近又有些懷念起蘇威來了,聽說準備再次把他召入朝中,接任楊素留下的納言一職,這麼一來,等於楊素和蘇威兩大重臣掉了個個兒。朝中將暫時形成高熲主宰朝政,楊素位居第二,蘇威忝陪末座的新態勢。”
王華強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卻開始暗中盤算:自己六年前拒絕了高熲的招攬,沒有跟着他一起成爲鐵桿太子-黨,這就註定了自己不可能是高熲的人,自己這幾年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高熲雖然默許了自己在大興的極樂山莊,卻也和自己保持着距離,自己幾次邀請他來山莊做客,都被其拒絕,一點面子也不給,這位刻板正統的名臣,終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以後也不可能多提攜自己。
跟蘇威,王華強一點都不熟,但知道此人逢迎上意,是典型的小人倿臣,楊堅深諳其爲人,用其才而惡其人,投靠此人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算來算去,還是越國公楊素最有前途,拋開自己上次南征平叛時跟楊素混了個臉熟不談,王華強這兩年接觸的上層情報多了,也知道楊素對人刻薄,看不起沒有才能的人,即使在朝堂之上,也經常不給人面子,直斥辦事不力的下屬,就連蘇威,也沒少被他罵過,只有對高熲,吏部尚書牛弘和內史侍郎薛道衡等少數幾人,他纔是客客氣氣的。
楊素這種又臭又硬的性格得罪了不少人,也弄得他在朝中真正的朋友不多,但楊素家族勢力龐大,幾個兄弟都住在一起,而且也都在朝中擔任官職,楊素本人文武雙全,雖是正統的漢人世家,但偏偏是天下名將,讓以胡人爲主的關隴軍功貴族也服氣其軍事才能,楊家也在漢人的世家大族和關隴軍功貴族中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只是他的那個侄女婿封倫,對自己好象很有敵意,當年在南征時就對自己陰陽怪氣的,這些年自己幾度拜訪楊素,都被他從中作梗,拒之門外,要想結交楊素,恐怕還得找個更好的機會才行。
王華強想到這裡,擡起頭,笑了笑:“想不到離京才三個月,居然出了這麼多事。看來接下來我又有的忙了,做生意不容易啊,這些大神都得打點好了,不來找我的麻煩,我纔有的賺。”
四人又拉了幾句家常後,三人便行禮告辭,王華強把三家這個月的份子錢都派人運上了各人的馬車,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逍遙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