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整的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原來陛下早看出來,會出問題,可是既然如此,您又爲何要讓太子殿下單獨領兵呢?又或者,您不讓末將跟着去呢?”
王世充嘆了口氣:“六郎,這裡沒有外人,咱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兄弟相稱吧,之所以要讓你們來兩儀殿,是不想把氣氛搞得這麼生份,明白嗎?”
來整笑道:“畢竟君臣有別,大帥如果這樣來,我倒是有些改不過來了。”他嘴雖然這麼說,但稱呼已經完全換了過來。
王世充笑道:“是啊,其實我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真的把自己高高在,這樣最後只能變成楊廣,至少,對你們這些老兄弟,是不能拿出那種拒人千里的架子的。好了,六郎,你第一次打仗記得是什麼時候呢?”
來整不假思索地說道:“還是我二十三歲那年,跟着父帥去渡海遠征高句麗的那次,也是在那裡,末將遇到了大帥。”說到這裡,他的神色變得有些黯然,“可惜,父帥和幾位兄長,已經不在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我記得你的第一戰,應該是跟費青奴合力對付那高句麗第一勇士,騎老虎的那個高建,對吧。”
來整的臉微微一紅:“其實在那戰之前,我跟高建打過一陣,三百合不到敗下陣來,他那老虎太厲害,我的坐騎生生給抓死了。”
王世充笑道:“這麼說來,六郎的人生初陣,也是一場敗仗了?”
來整點了點頭:“是啊,不僅是敗了,連命都差點沒啦,現在想起來,還會時不時地被那惡夢所驚醒呢。”
王世充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果你這仗勝了,直接一舉擊殺了高建,想必這人生第一次的生死搏殺,也不會這麼印象深刻吧,甚至是後面對高建,也沒有那麼強烈的報仇出戰的勇氣吧。”
來整的雙眼一亮:“大帥,你的意思是。。。。”
王世充擺了擺手,說道:“聽我說完。六郎,我人生的第一戰,是當年跟着大哥和三弟從軍,出征南陳,我清清楚楚地還記得那個冰冷的寒夜,是開皇九年的那個除夕之夜,我們幾百人在大霧天裡偷渡長江,到了江南,卻被奸人所出賣,等着我們的,不是來接應我們的南陳舊部,而是陳軍的大隊伏兵。”
說到這裡,王世充的聲音透出一絲顫抖:“我們剛岸,被數千南陳兵馬所攻擊,苦戰之時,江面又來了奸人王世積的艦隊,不分敵我地一通萬鈞神弩地亂射,我軍瞬間傷亡了一半人,連我大哥,也爲了保護我和三弟,而戰死在當場。”說到這裡,王世充的眼淚光閃閃,連眼圈都有些紅了。
魏徵輕輕地嘆了口氣:“主公,請節哀,那非戰之罪,而是有人陷害。”
王世充擦了擦眼睛,搖了搖頭:“不,玄成,不要找這種藉口,我明知王世積不是好人,卻仍然信了他,這本身說明我年少輕狂,慮事不周,可以說,這是一場慘敗,我們既沒有按計劃奪取採石要塞,又傷亡慘重,從頭到位,是犧牲我們的性命,爲那王世積作了嫁衣,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起碼留了一條命,以後還有向他報仇的機會。”
說到這裡,王世充看向了來整,說道:“所以戰場是複雜的,不止是當面的敵人是敵人,有時候,名義的本方同伴,也會成爲最危險的敵人。這點,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只有經歷過這樣事情的人,才能成長。六郎,我們都是從失敗一路學習,一路成長的,現在,我想讓玄應也有這種經歷。”
來整點了點頭:“您認定太子會了羅士信的暗算嗎?”
王世充嘆了口氣:“作爲主帥,心浮氣躁,不審時度勢,加一個做夢也想搶功的副將,如此驕兵悍將,對羅士信這種打了十幾年仗的老兵油子,還有他那數千精銳的關軍隊,豈能不敗?”
“但這是人生必須的經歷,碰到羅士信,六郎你還能救他一回,可要是碰到李世民,只怕連救的機會也沒有了。讓他親歷一次失敗,纔可能有所成長。六郎,這回我不懷疑玄應和陳智略會打敗,但是,我需要他們能活着回來,這點,拜託你了。”
來整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明白了,大帥,其實如果您讓我作爲副將跟着太子出征,也許我可以壓制他,讓他不能輕舉妄動,但是他也不會學到什麼,只有慘痛的失敗,才能讓他有痛徹的人生領悟,知道那些紙學到的兵法,是要經得起實戰檢驗的,放心,我會跟在後面,暗保護的。”
王世充的眼碧芒一閃:“不要讓玄應發現,要是他真的能靠自己的本事打敗羅士信,讓他放手去做,萬一他敗了,你以疑兵衝陣,羅士信必會撤去,不要戀戰,仍然是紮營守住慈澗,等我的大軍到來。”
來整神色嚴肅,行了個軍禮,沉聲道:“得令!”
當來整的腳步聲在殿外消失之後,王世充搖了搖頭,輕輕地閉了眼睛,嘆了口氣:“羅士信並不可怕,現在我所關心的,是李世民的動向。玄成,你確定現在關十二衛的府兵仍然沒有集結?”
魏徵點了點頭:“在關各府我都有眼線,他們的情報每四個時辰會來一次,至少到今天的子時,各衛的府兵仍然只是常規集結,沒有什麼加速行爲,畢竟,他們也在收穫的時節,一下子十幾萬精壯男子抽調,李淵也吃不消。”
王世充搖了搖頭:“不,李世民如果真要攻擊的話,那速度會非常快的,絕不會給我們反應的時間,這回他派羅士信先攻,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呢?”
魏徵微微一笑:“這應該是疲兵之計吧,作出一副進攻的樣子,卻是偏師,想讓我們也跟着徵召部隊,錯過秋收的機會,影響全年的糧草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