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相的眉頭一皺:“回撤?不要蒲阪了嗎?”
宋金剛搖了搖頭:“現在是多方勢力在互相牽制,李淵一動,那屯兵義州,新安一帶的王世充一定會動,到時候攻擊潼關,斷李淵的歸路,那就有意思了。所以我們不要過早地消耗實力,讓李淵跟王世充去拼。至於蒲阪,不過是我的棋子而已,是死是活,和我有關係嗎?”
說到這裡,宋金剛扭頭看向了柏壁的方向,喃喃地說道:“李世民,你可以眼睜睜地看着李孝基,劉弘基完蛋,可是這回要是威脅到你爹了,你還能這麼縮着不動嗎?我不信!”
義州,王世充軍大營。
王世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沙盤處,蒲阪城如同一個鼓起的土包,在黃河的邊上格外地明顯,現在,在這一處小小的城包附近,已經排開了大量的木人,唐軍與漢軍的兩色旗幟,佈滿了從絳州到蒲阪的通道,大戰看起來一觸即發。
魏徵看着手中的塘報,把宋金剛那裡的兩匹泥馬拿出,沿着大道,一路推向了蒲阪,一邊推,一邊說道:“三個時辰前,尉遲恭和尋相率五千精騎南下,去救援蒲阪,他們一邊走一邊揚言,說是要打破柴紹和李秀寧的大營,解圍蒲阪,然後兵進潼關!”
王世充搖了搖頭:“他們這是在釣魚,以爲李世民還會象上次那樣,派兵在歸路上伏擊他們。蒲阪已經斷糧,這時候怎麼可能有餘力供應宋金剛的大軍攻擊潼關呢?我看宋金剛還有個考慮,是想這樣調出潼關李淵的軍隊,來吸引我去打擊潼關。”
一邊的沈光勾了勾嘴角:“如果他有這個想法,爲什麼不派人來和主公接觸呢?只有約定了才能行事吧。”
王世充嘆了口氣:“這是兵家的默契,不需要約定的。只是,我看這回宋金剛要糟!”
沈光的臉色一變:“要糟?主公這是何意呢?”
王世充勾了勾嘴角:“宋金剛只怕是低估了李世民,如果我是李世民,這回絕不會在歸途中伏擊,而是直接在尉遲恭去的路上動手,就在這裡,安邑!”
安邑,大道。
尉遲恭倒提着騎槊,漫不經心地騎着馬,和尋相併轡走在一列長長的騎兵隊列之前,晴空萬里,早春的陽光灑在將士們的身上,路邊的積雪在消融,幾條小河正在解凍,兔子和狐狸們都在河邊喝着水,偶爾擡起頭來,好奇地看着這長長的騎兵隊列,然後繼續埋頭飲水,時不時地有幾隻膽小的兔子和林中的飛鳥被驚起,馬蹄踏雪的聲音,在這方圓十幾裡的曠野中迴盪着。
尋相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宋元帥是怎麼想的,就非要在晉南這裡打轉,那王行本跟咱又不是一路人,這回我們不僅要解圍,還得管他幾萬人的吃飯,哼,連我們自己的糧草都不足了,唉。”
尉遲恭回頭看了一眼後隊,幾百輛大車正在被拖着前行,他勾了勾嘴角,說道:“省省吧,老尋,宋元帥說了,咱們這回救了蒲阪,就有了進關中的通道了,到時候李淵肯定不會坐視不管,我們帶着王行本的軍民北撤,李淵必出潼關,然後王世充一定會攻下潼關,斷李淵的退路,那咱們就是滿盤全活啦!”
尋相勾了勾嘴角:“可是李淵真的會上當嗎?蒲阪一座空城,他有什麼好佔的?”
尉遲恭笑道:“你不懂了吧,這是軍機,我們帶王行本回去是就食的,大軍還會回來,李淵一看蒲阪城空了,肯定會派兵進佔,關中是他的根本,幷州可以丟,關中可是不能有一點風險的,所以李世民佔着柏壁大營,依我看根本不是要救幷州,不過是想控制龍門渡口罷了,還是怕我們進關中啊。”
尋相眨了眨眼睛:“老黑,你啥時候也會這些兵法了?”
尉遲恭擺了擺手:“打仗打的多了總要多學點,不然只靠着一身武藝,最多也就是衝個鋒,陷個陣罷了,老尋,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要你讀兵書,你就是聽不進去,這可不行啊。”
尋相哈哈一笑:“讀那個有蛋用啊,咱們都沒什麼高貴出生,領不了大軍,最多帶個幾百幾千人衝鋒陷陣罷了,再說了,俺連字都不認識,還怎麼學兵書呢。這點俺倒挺佩服你的,從小畢竟有同族的叔叔教你識字。”
尉遲恭嘆了口氣:“可惜俺叔沒來得及提拔俺就掛了,現在也只能跟着劉武周了,這回不知道跟李唐的戰爭,結果如何呢。要是輸了,咱們可就慘啦。”
尋相“嘿嘿”一笑:“我看李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咱們這回出兵以來,不也是打得他們屁滾尿流嘛,就是那個李世民,也是縮在大營裡不敢出來,也就只有派兵偷襲的本事了,不算好漢。”
說到這裡,尋相的目光落到了一側的密林處,勾了勾嘴角:“老黑,你不是說看了不少兵書嗎,象咱們這樣,一邊是大河,一邊是山林,好像是容易受伏擊的對吧。”
尉遲恭笑道:“是啊,兵法上說,這裡是險地,不過我已經派斥候偵察過,林中沒有敵軍,柴紹夫婦的軍隊,還在百里之外呢。再說了,我們這次出來得快,又是去蒲州的路上,李世民怎麼可能飛到這裡呢?放心啦,他多半會是象上次那樣,在我們回去的路上伏擊,至於現在嘛,哼,借他十個膽也不敢來呀!”
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只聽“嗖”地一聲,尉遲恭連忙一低頭,破空之聲從他的頭頂呼嘯而過,身邊響起一聲慘叫,一枝六羽長杆狼牙箭,帶着尉遲恭頭頂的紅纓,狠狠地扎進了身邊一個名叫彭頔的親衛脖子上,鮮血頓時就順着盔纓淋了下來,而彭頔應箭而倒,直栽倒馬下。
尉遲恭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扭頭看向了一側的密林,只見李世民騎着一匹良駒特勤驃,手裡拿着奔雷大弓,四股扭在一起的弓弦正在微微地晃動着,他那張年輕而英武的臉上,掛着一絲冷笑:“尉遲將軍,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