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城外,長春宮,十一月,丙辰。
大興城的最高武將,右候衛大將軍陰世師一身將袍大鎧,獨立城頭,臉色慘白,老淚縱橫,看着城外那密密麻麻的,如同海洋般的軍隊。
城外的五里左右的原野上,屍橫遍野,離城五百步的地方,插着兩萬多個木樁,上面盡是梟下的隋軍首級,那是前幾日陰世師出城逆戰,大敗時留下的兩萬多顆首級,而之相對應的兩萬多具屍體,則被堆成了一個巨大的屍堆,上面覆着薄薄的土層,正是可怕的京觀。
而在這恐怖的死亡木樁中央,卻是豎着一面大旗,旗上用血寫着鮮紅的幾個字:“敢拒唐公義軍者死!”而在旗邊,則一溜串地掛着十餘個隋軍將佐的人頭,最上面的一個,赫然是陰世師的兩個兒子。
這個恐怖的京觀與大旗之後三裡處,則是二十餘萬唐軍,李淵一身將袍大鎧,面帶微笑,坐在一面“唐”字大旗下,身邊則是各路前來投效的關中豪傑,象大盜孫華,丘師利,丘行恭,華陰令,也是永豐倉的倉主,隋朝刑部尚書李圓通之子李孝常,兵部尚書段文振之子段綸等,都是站成了一堆,與站在另外一邊的李淵嫡系部下,李建成,李世民,劉文靜,柴紹,李秀寧,李神通等,相得益彰。
李淵微微一笑,指着前方的京觀說道:“大興城中的守軍,頑固不化,已經連續幾次出城野戰了,每次都給殺得大敗,我本不欲用京觀這樣的方式,但看起來守軍頑固,非如此不可震懾其心,各位,今天就是總攻的日子了,大家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李建成笑道:“大興城中的守軍已經喪膽,士氣低落,這城池雖然堅固,但是再堅固的城池,離了人心,也難以堅守了,孩兒願爲先鋒,午時之前,一定會拿下大興城!”
李世民卻是勾了勾嘴角,說道:“父帥,孩兒以爲,攻城多有損失,攻心當爲上,我軍已立京觀,足以震懾敵膽,現在要做的,是恩威並施,給守軍留一條生路,他們自然會不戰而降。”
李淵輕輕地“哦”了一聲:“要怎麼才能讓他們不戰而降呢?”
李世民笑道:“孩兒願意上前叫陣。”
李淵點了點頭:“好吧,二郎,你去吧,注意安全。”
陰世師的淚光閃閃中,隱約間只見得一騎從李淵的軍陣中馳來,直到城下,馬上的騎士英姿颯爽,威風凜凜,中氣十足地在離城二百步的地方喝道:“城中守軍聽好,我乃唐國公之二子,敦煌公李世民!”
城頭響起了一陣驚呼聲,緊接着是陣不小的騷動:“李世民?他真的是那個霍邑的殺神李世民嗎?”
“不錯,我見過李世民,就是他。”
“想不到這小子這麼年輕,他真的有這麼厲害嗎?”
“那還用說,當時這小子砍人如同魔鬼,兩把刀都砍壞了,渾身是血,朝我這麼一瞪,我直接就暈過去啦。”
陰世師心煩意亂,抄起弓箭,一箭衝着李世民射去,卻是差了點勁道,在離李世民還有六七十步的地方,箭枝就無力地落了下來。
李世民搖了搖頭,大聲道:“城中衆軍聽好了,我父唐國公起兵,非爲謀逆,只爲興兵除暴,回關中與家人團聚,保護我們自己的家園。奈何代王被奸人所矇蔽,一路之上出兵阻攔。現在我軍已經兵臨城下,仍然是尊奉代王殿下,只是要剷除陰世師,骨儀這些挑撥是非的小人,城中將士,如果放下兵器,開城迎接我軍,則既往不咎,我們關中人不打關中人!”
陰世師大聲吼道:“李世民,你休得妖言惑衆,我大興城固若金湯,你們永遠也別想打進來!”
李世民哈哈一笑,大聲道:“我最後說一遍,三通鼓後,如果還不投降,那我軍只好強行攻城,到時候城破之時,玉石俱焚,有擒獲陰世師者,賞萬金,封縣公!”
陰世師還待再叫,突然,背後一陣風聲掠過,他只覺得背上一冷,心口就是一痛,在兩眼黑掉之前,他只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抱歉了,陰將軍,弟兄們不想陪你一起死!”
緊接着,陰世師的腦袋被升上了城頭的旗杆,一個軍校在城頭大叫道:“右候衛軍頭雷永吉,恭迎唐國公大軍入城!”隨着他的這句話,吊橋被重重地放下,而兩扇大門則被緩緩地打開,城頭的隋軍全都跪倒在地,把兵器從城頭拋下,齊聲大喊道:“我等願降!”
城中,代王府,府內的宮人與侍衛們如同沒頭蒼蠅一樣地在亂跑着,宮女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代王楊侑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榻上,身邊只有一個五十出頭,滿臉正氣,一身官袍的文士站在身邊,楊侑的眼中淚光閃閃,喃喃地說道:“真的,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那文官沉聲道:“大王,微臣會陪您到最後的!”
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與甲葉撞擊的聲音,明晃晃的刀光一下子映得滿屋都是,幾百名唐軍將士魚貫而入,爲首的一個粗魯的軍官大叫道:“代王在哪裡,快點出來投降!”
文官厲聲喝道:“休得無禮!唐公起兵,說是興兵除暴,扶助隋室,怎麼能出爾反爾,對代王殿下無禮呢?”
那軍官微微一愣,對這個文官的膽色倒是很意外:“你是何人?”
文官傲然道:“我乃代王侍讀,國子監博士姚思廉!”
李世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原來是姚博士,在下約束屬下不周,失禮了,還不快給我退下!”
那個爲首的軍官向着李世民行了個禮,一揮手,這些軍士們全都退出了大殿,站到了廊下。李世民一身甲冑,昂首而入。他站在代王的面前行了個軍禮,平靜地說道:“代王殿下,您受驚了,父帥有令,請您移駕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