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城外,劉黑闥正在來回飛馳,一邊向着對面越圍越緊的瓦崗軍步陣,射出弓箭,一邊大聲地喊叫着:“兄弟們,頂住,頂住啊,再堅持一下,我們的援兵就要來啦!”
突然,一排強弩擊發的弩矢飛過,他猝不及防,馬身上頓時就插上十幾根弩矢,戰馬悲嘶一聲,迎頭倒下,口吐血沫,四蹄無力地蹬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劉黑闥飛身而起,在戰馬倒斃之前的那一瞬間,跳了起來,在空中一個大旋身,落到了地上,但這巨大的衝力,仍然讓他穩不住身形,終於還是收不住前衝的勢頭,一下子撲倒在地。
身邊的一個人慘叫一聲:“黑子,該死的,你不能少穿點甲嗎?”
劉黑闥扭頭一看,只見自己正壓在葛彥璋的腿上,他的大腿上中了一箭,給自己的身子一壓,箭枝一下子給頂得沒柄,傷處的血液直噴了出來,染得兩人滿身都是。
劉黑闥吃力地擡起了身,他這一下也給摔得不輕,骨頭都象是要散架了一樣,兩個大將就這樣躺在死人死馬堆裡,幾乎都無法再動了,劉黑闥喃喃地說道:“老葛,你,你怎麼也這樣了?”
葛彥璋嘆了口氣:“還能怎麼樣?咱們盡力了,但寡不敵衆啊。黑子,今天,就是我們兄弟上路的日子了。”
劉黑闥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甘的神色:“不會的,我們,我們不會就這麼完蛋的,大帥說過,會來救我們的。”
葛彥璋慘笑一聲:“他要是能救早就救了,還會等到現在嗎?費青奴和來整隻怕也是折在東城的賊人們手中的,要不然早就回來了,大帥的兵力不足,哪還能救得了我們,只怕這會兒,連北城城頭的弓箭都射光了。”
劉黑闥想到傷心處,不免放聲大哭:“天哪,我怎麼就這麼倒黴,就這樣死了啊,我不服,我不服!”
就在兩人抱頭痛哭之時,城頭突然萬鼓齊鳴,號角四起,城門再次打開,重裝排攢手們舉着兩丈長的超長槊,唱着軍歌,列着整齊的方陣,從城中列陣而出,他們不是那種踏着正步的緩緩而行,而是如同一列衝鋒着的森林,居然是向着城外一里左右的密集瓦崗軍方陣,發起了衝鋒。
房彥藻的臉色一變,張大了嘴:“這,這是怎麼回事,隋軍,隋軍的步兵,居然,居然敢從城中殺出!”
郝孝德的臉色有些發白,因爲他發現,這些全身重甲,如同移動鐵人一樣的重裝排攢手,居然衝鋒的時候,整列的步伐也是一模一樣,從城門衝出,直到吊橋之後的這兩百步的距離,整條陣線,居然沒有半點的變化,這種高度的組織和訓練,比起他們身上那精良的裝備,更讓眼光獨到的將軍們驚訝。
郝孝德勾了勾嘴角,急道:“這些隋軍看起來是王老邪的王牌,是要來拼命的,咱們不可硬擋,最好,最好是用弓箭射他們。”
房彥藻咬了咬牙,沉聲道:“郝當家說得對,吹號,所有部隊後撤,脫離和他們的接觸,用弓箭射他們。”
李公逸看着包圍圈中的幾百名隋軍騎兵,問道:“那這些隋騎怎麼辦,不管了嗎?”
房彥藻心煩意亂,大聲道:“現在還管得了他們嗎,傳令,重裝步兵轉向這些隋軍步兵迎擊,弓箭手全給我射,快!”
他的命令被迅速地下達,戰場上的號角之聲響成一片,傳令的旗兵們騎着馬,在四處穿梭着,但是由於各山寨的部隊,訓練不足,號令也不統一,在這混亂的戰場上,很多號手吹出的命令,又是互相干擾,聽的一片混亂,就連那些操着各種方言口音的傳令兵,說出來的命令,也很難讓人都聽明白。
只是所有的寨主,當家們都明白一件事情:對面殺出來的隋軍是老虎,要吃人的,哪個腦子進了水纔會在這時候上去硬擋,剛纔跟着本方大軍圍殺千餘隋軍騎兵,那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人人喊打,可現在面對如猛虎下山般的隋軍重裝排槊兵的衝擊,沒有一個人敢於抵擋,其他連弓箭手,也都飛快地向回奔逃,整個戰場上,出現了洶涌的人潮,只不過,這回是向着營寨方向潰逃。
房彥藻的雙目盡赤,厲聲吼道:“不許亂,不許逃,頂住,頂住啊!”
他的話音未落,身後卻是突然響起了如雷鳴一般的響動之聲,大地都在顫動,如同千軍萬馬的鐵蹄在有節奏地震地,震得這些瓦崗將領們的心臟都要從鐵甲中蹦出來了。
這回就連最堅定的瓦崗軍重裝步兵,也不免回頭看向了東面,所有人都倒吸一大口冷氣,只見煙塵之中,近萬的隋軍甲騎俱裝,已經排成了足有三裡寬的線性正面,千餘支沾着鮮血的,長長的馬槊全都一字平擺,馬上的騎士的身上和麪當上都濺着斑斑的血漬,可是眼中卻是透出凜厲的殺意,一如野狼與獵豹眼着自己獵物時的眼神。
沈光的手中提着三面內馬軍的將旗,挑在自己的純鋼長槊之上,從自己的軍陣前馳過,一邊奔馳,一邊用槊頭與將士們的馬槊相擊,所過之處,一片歡聲雷動,前排的騎兵們紛紛把手中繳獲了的瓦崗軍內馬軍的軍旗扔到地上,讓朱龍馬的四蹄狠狠地踩上去,很快就跟地上的塵土混爲一體。
李公逸的嘴脣開始發抖:“這,這是,這是內馬軍的旗啊,難道。。。。”
郝孝德的聲音裡帶出了幾分哭腔:“要命了,內馬軍也戰敗了,要不然,要不然沈光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他們,他們這是從哪兒來的?”
李善行驚呼道:“還有,還有綠臉鬼和來六,他們,他們也來了。”
費青奴和來整分別從左右兩側馳出,最後與沈光奔到了一起,在整個大軍的正面,在山呼海嘯般的騎兵的歡呼中,三人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兵器,一股凜然的殺氣,在這冬季的空氣裡,隨着東風吹了過來,吹得所有的瓦崗軍北城山寨部隊的軍士們,個個面如土色,篩糠般地發起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