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君彥的筆下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終於寫到了最後:
耿弇之赴光武,蕭何之奉高帝,豈止金章紫綬,華蓋朱輪,富貴以重當年,忠貞以傳奕葉,豈不盛哉!
若隋代官人,同吠堯之犬,尚荷王莽之恩,仍懷蒯聵之祿。審配死於袁氏,不如張郃歸曹;范增困於項王,未若陳平從漢。魏公推以赤心,當加好爵,擇木而處,令不自疑。
脫猛虎猶豫,舟中敵國,夙沙之人共縛其主,彭寵之僕自殺其君,高官上賞,即以相授。如暗於成事,守迷不反,崑山縱火,玉石俱焚,爾等噬臍,悔將何及!黃河帶地,明餘旦旦之言;皎日麗天,知我勤勤之意。佈告海內,鹹使聞知。
寫完最後的幾個字後,祖君彥長舒一口氣,最後在首頁的空白擡頭處,寫下了幾個大字:檄洛州郡縣文!
李密哈哈一笑,看着這幾個大字,說道:“好極了,先生文才,如天河星斗,密不及也。有了這份檄文,中原各郡英傑,當認清昏君面目,望風來投,還麻煩祖長史,把這檄文速速抄錄,發往中原各地郡縣,乃至整個天下,最好能直接把暴君氣死了,哈哈哈哈。”
祖君彥的滿臉通紅,嘴裡喘着粗氣,還沒有完全從剛纔的全情投入中緩和過來,他點了點頭,拿起檄文,轉身就走:“魏公放心,三天之內,中原所有的郡縣,都會看到這份檄文的!”
洛水河畔,隋軍營地,數十里的連營,威武雄壯,與河對面同樣數十里的瓦崗軍連營,隔河相對,兩軍的將士們,持戈操盾,來回穿行於各營各寨之間,若不是服色各異,瓦崗軍戰士又是以青巾包頭,只看身上的裝備,還真的分不出哪裡是官軍,哪裡是義軍呢。
王世充站在大營前的一處高大箭樓之上,看着對面的瓦崗軍大營,輕輕地搖了搖頭,又從懷裡掏出了一份檄文,仔細地看了起來,他的目光落到了中段,對着身後站着的魏徵微微一笑,指着紙上的這幾句話----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笑道:“此文絕不是出於李密之手,他沒有這樣的文才,玄成,你可知是何人所爲?”
魏徵撫着自己的山羊鬍子,笑道:“聽說是李密的右長史祖君彥。主公,當年你我在河北初遇的時候,就曾經見過此人,也算是李密的老相識了。”
王世充點了點頭:“我這裡現在就缺幾個這樣的文書,專門寫這些行軍的文章,對了,薛德音這次隨軍從徵,你看把這些事情交給他辦,如何呢?”
魏徵點了點頭:“除了薛德音外,這回杜淹,孔穎達也跟來了,有這幾位飽學大儒,主公的軍令文書之事不用擔心了,這次屬下也會爲您把關的。”
王世充搖了搖頭:“不,玄成,我不要你把心思和精力放在這些文書的瑣碎之事上,大戰將至,我需要你更多地是爲我出謀劃策。”
魏徵看了一眼周圍,二十多個親信部曲遠遠地散在箭樓周圍,其他人不得靠近,而風向也不是朝向大營,二人的講話,看起來營內之人是聽不到的,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主公這回真的準備一下子滅了李密嗎?”
王世充笑道:“你覺得我能滅得了嗎?”
魏徵搖了搖頭:“聽說這兩天李密的手下柴孝和,只帶了百餘騎,穿過了兩軍之間的中間地帶,已經到了陝州,弘農一帶,在那裡打起李密的旗號,只兩三天,就有萬餘當地的山賊變民加入了,主公,我看李密是有意要入關中啊。”
王世充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你說的不錯,但是李密沒有自己率軍直入關中,而是讓手下單騎在路上招兵買馬,這說明他手下的那些關東人,是不肯在打下洛陽之前就扔掉中原根本,跟他去關中冒險的,嘿嘿,李密終究還是要走上楊玄感的老路,白白地在這洛陽浪費自己的時間與機遇。”
魏徵的神色凝重:“可是現在關中的兵力不足,這回龐玉和霍世舉率精兵四萬出援,幾乎是傾巢出動了,屈突通連孫華和唐弼都無力剿滅,又怎麼可能對付新出現的柴孝和呢?萬一給他打破潼關,跟關中的各路反軍聯合,那可就麻煩了。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出兵先擊破柴孝和,斷李密的念想呢?”
王世充哈哈一笑:“不,就是因爲有柴孝和在,才能分李密的心,他現在跟我們這樣對峙着,心思卻想着如何進關中,爲將者,切忌意志不堅定,只要他有別的想法,我們正面就有更大的把握和機會,這回我們要奪回回洛倉城,柴孝和會是我們的第一助力呢。”
魏徵長舒了一口氣:“那主公想要一鼓作氣,徹底消滅李密和瓦崗嗎?我們把他們養得太肥了,以後只怕不好控制啊。”
王世充擺了擺手,低聲道:“現在還不行,李密要是完蛋了,那我的兵權也就沒了,我現在只是各路援軍名義上的首領,還不能直接指揮這些部隊,就連來整和費青奴的部隊,我也不能當成自己的,所以,我得想辦法慢慢取得這些部隊的控制權後,再考慮除掉李密,如果這二十多萬軍隊能象我的四萬淮南軍一樣,完全聽命於我,甚至不認楊廣,那就是我奪取天下的時候了。”
魏徵點了點頭:“所以主公這回的目標,就是奪回回洛倉城,初戰以勝利立威是嗎?不過瓦崗軍也是主力雲集於此,各路勢力每天都在投奔他們,想要取勝,也並不容易啊。”
王世充的眼中碧芒一閃:“要的就是他們現在數量衆多而沒有齊心,整訓,這幾天我是要給李密把這檄文發出去的機會,現在應該也發得差不多了,也是我們出手收拾李密的時候了,玄成,你去起草一份戰術,明天,我要跟李密列陣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