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出身北方,沒有見過水性高強之人,還是有些不信,搖了搖頭:“人真的可以在水下做到這樣不眠不休,閉氣半個時辰嗎?”
王世充微微一笑,拍了拍魏徵的肩頭:“玄成啊,南船北馬,千年如此,你是北方人,沒見過南方人的厲害,長江比這淮河要寬上十倍,但當年麥鐵杖還是可以每天晚上游一個來回,偵察之後再回來覆命,那時候也是寒冬臘月,不比現在暖和,這些人都是我從南方帶來的,水性極佳,渡河是不成問題的。”
魏徵點了點頭,可是眉頭仍然是緊緊地皺着,說道:“但他們身上沒有甲冑,也缺乏武器,就算這幾百人上了岸,也不太可能攻破盧明月軍的營寨吧。”
王世充笑着看着上游的方向:“那就要看其他各位將軍的配合如何了,玄成,你放心,再過四個時辰,你我一定可以在對岸痛飲慶功美酒的。”
離着盧明月軍大寨下游十里,王世充所在營地上游十五里處,驍果部隊司馬德斟部的大營裡,一片緊張繁忙的氣象,大營中燈火通明,鑼鼓喧天,所有的營門都大開着,營中的數萬戰士都是刀槍出鞘,擡着浮橋的水鬼們都蹲在了地上,幾萬雙眼睛都眼巴巴地看着營中帥臺之上,只要紅色令旗一舉,就將奮勇爭先,架橋強渡!
司馬德斟面色平靜,坐在帥臺之上的一張胡牀,面前的帥案上擺着一壺的令箭,站在兩側的衆將們都屏氣凝神,看着他的動作,眼中流露出興奮而激動的神色。
“報!”一個拖長了的聲音響起,衆人的眼光都看向了臺下,一個背上插着兩面靠旗的傳令兵一路小跑着上了帥臺,單膝跪地,朗聲道:“薛將軍,右營來報,王將軍那裡已經渡河兩個時辰了,現在已經架到第六道浮橋啦,盧明月營寨裡沒有什麼反應,也未用弓箭和投石車回擊。”
司馬德斟的神色平靜,輕輕地問道:“那麼,其他各營的將軍,有什麼反應嗎?”
傳令兵回道:“各營都與我們這裡一樣,寨門大開,喊殺聲震天,卻沒有實質的行動。”
司馬德斟點了點頭,一揮手:“你下去吧,注意再探。”
驍果軍的部將都站在右側,幾員赳赳武夫,氣場明顯比別人要強出一截,年少氣盛的張童兒忍不住說道:“司馬將軍,難道真的要把這渡河的首功,讓給王世充嗎?他已經搭了一半的橋了,再慢點就讓他衝過對岸啦。”
司馬德斟冷冷地說道:“盧明月軍又不是死人,王世充在那水流最急的地方架橋,就算沒打火把,對面也看得一清二楚,就是等着他上岸後再消滅呢。”
騎將樊文超搖了搖頭:“司馬將軍,這回不一樣,盧明月的大軍在撤退了,留下的兵力遠不如前日裡那麼多,這麼長的防線,他們是防不過來的,再說了,陛下金口玉言,第一個上岸的,賞萬金,封柱國,這功勞可不能讓王世充這個商人給搶了去啊。”
司馬德斟的眉頭一皺,沉聲道:“爲了搶這個功勞,付出重大的傷亡,不值得,王世充可是立了軍令狀的,我們可沒立,他先過了河,勢必被盧明月軍的主力攻擊,到時候我們再趁機渡河,必可事半功倍。你小子不懂軍事,勿要多語,還不退下。”
樊文超搖了搖頭,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司馬德斟微微地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不過你們說得也有道理,早作準備,終歸不是壞事,傳我將令,弓箭手和投石車前出,在河邊開始放箭投石,作出一副要進攻的樣子,還有讓架橋部隊作好準備,時機一到,馬上搶渡。”
王世充站在高坡上,面帶微笑,看着上游幾十裡的範圍內,弓箭和投石車不停地轟鳴着,雨點般的落石紛紛呼嘯着飛過淮河,砸到對面盧明月的營地裡,魏徵在一邊笑着嘆道:“主公,各營的主將們果然按捺不住建功立業的渴望,開始主動進攻了,離寅時還有二刻鐘的時間,我們是不是也要作些準備了?”
王世充笑着搖了搖頭:“不急,現在他們只是用遠程兵器作作樣子罷了,一個個都不想第一個進攻,怕消耗自己的實力,成爲盧明月軍重點打擊的對象。所以咱們現在還得加把勁纔是。”他看了一眼已經架到了第七段的浮橋,說道,“傳令,營中的渡船部隊,現在全部渡河。”
魏徵睜大了眼睛:“渡船?”
王世充得意地撫着自己的鬍鬚:“玄成,你就看好戲吧。”
隨着王世充的命令下達,四十多條小船被擡出了營門,每條船被四個壯士擡着,健步如飛,船上用防火的熟牛皮蓋着什麼東西,遠遠地看不真切。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會發現這船底被穿了幾條鐵鏈,約摸有四五丈長。
魏徵還沒來得及回味這船的用處,這些赤着膊,身上抹着油脂的壯士們就已經擡着船下水,喊着號子,向對岸急速地衝刺起來。
王世充看着一臉疑惑的魏徵,笑道:“玄成,你是不是在奇怪爲什麼我一邊在架橋,一邊還要用小船強渡呢?”
魏徵的嘴角勾了勾:“主公此舉,玄成實在是難以理解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此舉是要一舉三得,之前潛入水底的那些潛行者,是此舉的重要完成對象,那些上船的壯士,也是水性極好的人,你就等着看好戲吧。”
盧明月的對面營地裡,左營第十三分寨寨主王元本,穿着一身鎖甲,戴着鐵頭盔,這讓他在一衆只有白布纏頭,穿着土黃色皮甲,甚至只穿着勁裝布袍的普通士卒中,格外地顯眼,他站在柵欄後,身後是密密麻麻,蹲在地上,足有兩千人的弓箭手,他的雙眼警惕地看着對面的河岸,那越來越近的五道浮橋之間,幾十條小船正飛快地地向着這邊划來,眼看就要越過河岸中央了。